□ 王金平
那是一个酷热的上午。刘保泰一进门,就感到有些吃惊。
屋里黯淡无光,地上凌乱不堪,衣物随意堆放,其中一件棉衣的一只袖子窝着,另一只歪扭在一边,农具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件桌椅板凳简单而陈旧。床上的床单有些腌臜,墩在上面的尿盆,有半盆昏黄的尿液,掺杂着腐朽之气,散发出阵阵恶臭。窦革明盖着的暗花棉被,被头让脖子和脸蹭成了油黑色,枕头也成了黝黑色。他眼窝深陷,面黄肌瘦,胳膊青筋外露,像软面一样无力地伸向一边。
听到动静,窦革明半睁了一下眼,接着又面无表情地合上了。
刘保泰打开一窗扇,站在床边。
如果让郎小草与他离婚,窦革明以后的日子该咋过?如果不让郎小草离婚,郎小草不回来,日子还是过不下去。刘保泰考虑过窦革明的处境,也做过郎小草的思想工作。郎小草撂下话,不管法庭答应不答应离婚,她都不会回来。看来,她已铁了心了。
“我们是法庭的……”
“谁叫你们来的?滚!滚!”窦革明粗暴地截断了刘保泰的话,他两眼一瞪,接着又闭上了,之后把头扭向里侧。
刘保泰沉默了。他望望窦革明,又望望窗外,望望窗外,又望望窦革明,许久,才默默离开。
过了两天,刘保泰和书记员又来到窦革明家。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要面对现实。当然,你是为了这个家残废的,我们都听说了。为了盖新房,你开着拖拉机从山上朝下运石头,不小心翻了车,致使你高位截瘫。郎小草陪你到处看病,她照料了你多年,家里的钱也都花光了,她实在熬不下去才起诉的。”刘保泰坐在床边说。
窦革明把脸扭向一边,闭着眼睛不吭声。
“我知道,你心里难熬,可郎小草心里更煎熬,你们毕竟都才30来岁,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刘保泰像一个磨磨唧唧的妇女,絮絮叨叨了一个多小时。
又过了两天,刘保泰和庭里一名审判员再次来到这里。
刘保泰自然是一番劝导。
突然,窦革明号啕大哭起来。待了一会儿,他哽咽道:“你甭给我……说了,说啥都没用,我不能动,活着……还有啥意思?干脆死……算啦!”
说实在的,刘保泰办理过数百起离婚案件,这样的特殊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虽然窦革明不予配合,但他的遭遇、家境令人同情。窦革明一席伤心的话,竟让刘保泰心里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刘保泰擦了擦眼睛,说:“不管啥时候,人都要朝前看,你的腿不能动了,手能动、眼能看。人家盲人两眼漆黑黑的,活得照样挺带劲。你活着,孩子就有爹,难道你想让孩子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
窦革明停止了抽泣,一脸平静地望着刘保泰。他说:“儿子是俺家的根儿,她不能带走!她自个要走,强留也留不住,走就走吧!我成这样了,儿子的抚养费她得出……”
窦革明终于想通了。
窦革明说:“刘庭长,看你这人挺好的,我想求你个事。”
“啥事?你说。”刘保泰问。
窦革明嗫嚅道:“能不能帮我办个低保?”
刘保泰笑了,他拍了拍窦革明的肩膀,痛快地答应了他。
刘保泰跑到镇上,向书记和镇长讲了窦革明的事。书记和镇长挺理解,吩咐工作人员特事特办,两天就给窦革明办理了低保手续。
刘保泰通知郎小草到庭,“案子还是调解为好,想达成协议,就要解除窦革明的后顾之忧。”
郎小草答应,尽量给窦革明一些补偿,儿子可以留在他身边,抚养费由她承担。
刘保泰找到窦革明的姐姐。他姐姐家在邻村,离窦革明所在的村不足二里地。刘保泰与她协商,看窦革明能不能由她管起来。
郎小草给儿子出抚养费,另外给窦革明补偿些费用,窦革明也办了低保。这样一分析,姐姐答应了。不过,事关今后的生活,她要回家和丈夫商量一下。
第二天上午,窦革明的姐姐打来电话说,她和丈夫商量通了。
刘保泰把五万块钱转交给窦革明,窦革明的姐姐接了钱。
窦革明对郎小草说:“要不我不会答应你的,你感谢刘庭长吧!他能陪我掉泪,他是个好人,我相信他!”
说完,窦革明在离婚调解书上签了字。
(作者单位:邢台县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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