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振福
同一事物不同时期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和价值是不一样的。野菜就是如此。
以前,在我的心目中,野菜是猪和兔子的食物。小的时候,在长长春日里,每当下午放学后,呼朋引伴,到地里去挖野菜。野菜分很多种,有阳沟菜、曲曲菜、婆婆丁、青青菜,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来的。它们钻出地面的时间不一样,阳沟菜是最早的,然后是曲曲菜和婆婆丁,青青菜最晚。在我们的心目中,野菜也是分了等级的,分级的标准是根据猪或是兔子爱吃的程度。在日益渐暖的春天里,野菜长得很快,初时的曲曲菜像是一颗颗开在田野里的小星星,几天时间,就会长到杯口般大小,这时就到了我们挖它的时候了。一颗颗水灵灵的菜被放进篮子里,绿油油的十分可爱。把菜扔到猪或是兔子的跟前,它们一头扎下去,只听到“唰唰唰”啮噬声,头是顾不得抬一下的。人间四月芳菲尽。野菜的花也很迷人。微风过处,亭亭花茎摇曳有姿,金色花瓣迷人眼帘,一缕淡香沁入心脾。麦子稍黄时,细小的花瓣变成了花絮,颜色也由金黄变为洁白,折一支放在嘴前,用力一吹,一串花絮飞向空中,像是一个一个的小灯笼飘向蓝天。我们欢呼雀跃,喜不自禁。
但在父母眼里,野菜不仅仅是野菜,还是一家人的保命饭。我不止一次听父母说起大姐挖野菜救活一家人性命的事。大约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那时经济十分窘迫,吃饭都成了问题,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刚刚十岁的大姐就上地里去挖野菜。别的野菜都没有了,只有青青菜。青青菜的叶子宽而厚,叶片边缘有刺,撸的时候要扎手。每天上午,大姐就去离村很远的地里撸青青菜,白嫩的小手不仅被染绿而且肯定被扎过许多次。将近中午的时候,小小肩膀就会扛回满满一袋子。母亲说:“一袋子青青菜往地上一放,你大姐就靠在门框上一动不动了。你大姐刚刚十岁,本来又瘦又弱,再加上一上午又累又饿,又把一袋子青青菜扛家来,哪里还有力气动弹。”母亲每当说起这一折时眼睛里是含着眼泪的。然后,母亲就用这一袋子青青菜做饭吃,至于怎么做的,做的什么样的饭,滋味如何,我是不知晓的,但可以想象在没有肉、油等基本佐料,甚至连玉米面也少得可怜的情况下,野菜做成的饭是怎么个滋味。即使二十年之后,父母提起当时吃野菜的情景时,胃里还直返酸水。就是这样,大姐一天一袋子青青菜,连续近一个月,一家人才没被饿死。所以,在父母眼里,野菜就是一家人的保命饭。
这些在地里自然生长的野菜不仅能当饭吃,而且还能当药用。在一些老中医的眼里,一颗颗野菜不仅只是满足于人们的口腹之欲而且还是救人于性命的宝贝。记得小时在地里割草,不小心把手割破了。姐就会急忙揪一棵青青菜叶,放嘴里咀嚼,然后将嚼烂的青青菜叶敷在伤口上。不一会,伤口就会愈合,而且不再钻心的疼痛。当初,我在乡卫生院工作时,第一次打开中医药厨,惊讶地发现里边竟然有许多野菜,什么婆婆丁、马齿苋、紫苏之类,均在其列。看见我一脸惊讶的样子,当了一辈子老中医的卫生院院长在椅子上坐下来,和我耐心地说起了这几种野菜的药用价值,包含着感情,如数家珍。什么婆婆丁可以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啦,马齿苋可以凉血止血,溃疡愈合啦,什么紫苏可以解表散寒、行气和胃、平喘化痰啦等等。老院长的一席话,让我记住了不少,也让我重新认识了野菜的重要性。后来,我离开了卫生院,从事了与医生截然不同的工作,但野菜重要的药用价值在我心里丝毫没有改变。
世事变化很快,几十年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野菜现在成了时尚的“绿色食品”。在现在人们饮食营养过剩的食谱中,野菜因其基本营养及难得的药用价值而被留有一席之地。那些上了些年纪的人,在吃野菜时,咀嚼着的不仅仅是野菜那苦涩的滋味,还有那令人难以忘怀的苦涩岁月。而恰恰是在对过去苦涩岁月的咀嚼中,才能真正体会到流逝的岁月给我们带来的幸福。
春季来临,丽日蓝天时,城里有那么多的人或驾车或骑车,去郊区奔田野,挖野菜采苜蓿,不惧征途疲劳,不怕尘土沾衣,不畏汗水流淌,大包袱小篮子,满载而归,似捡得稀世珍宝,笑容在春天的面庞上荡漾。乡下人给城里的亲戚捎礼,不再是鸡鸭鱼肉,海味天珍,而是洗净扎捆的野菜,择好剪齐的苜蓿。
野菜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在春天的土地上,姿态各异的野菜遍布沟畔土坡、路旁地边,一簇簇、一片片,水灵灵、绿莹莹的,远远望去,既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又蕴含着一种蓬勃的力量。
(作者单位:南皮县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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