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胜
已经忘记是哪年,只记得那还是一个离开二里地就会找不到家的年纪。
这天,阳光正好,天上飘过大朵的白云,前院的脆枣树上结满了青色的果实。父亲来了兴致,叫我跟着一起去小镇的市集,我既兴奋又拘束。因为父亲一向严肃,平时多是母亲和姐姐带我去。母亲见状也很开心,赶紧给我换了干净衣服。
路旁的荆棘丛里结满了鲜红色的野枸杞,新翻耕的农田散发出泥土淡淡的清香。父子二人,一路无话。只有田间耕作的乡亲偶尔和父亲远远地打着招呼。远处一只野兔站直了身子四下探望,又忽然嗖嗖两下蹿没了影儿。
快到了,已经隐约听到了喧闹的叫卖声。
我们迅速通过一条存放自行车的狭长巷子,就来到了主市场,人们摩肩接踵,货物琳琅满目。父亲领着我径直挤到一家搭着帆布帐篷的肉饼摊位前,和摊主热络地打着招呼。
“嚯!这大小子!真好哇!”
“让他在你这敞开儿吃,我去办点事,回来一块算账。”
“放心吧!忙你的,甭管了!”
这种肉饼不是现在常见的肉饼,是专门用驴油,通过特制平底铁锅,经火烙炙而成,故当地人称作“驴油盒子”。
父亲在帐篷最里面的角落里给我安排了一个位置,找个小板凳让我坐下,又嘱咐几句,转身就淹没在人群里了。
我开始有些害怕,坐在角落里瞪着眼睛不说话,闻着肉饼的香气吞着口水。买肉饼的人很多,大多是用草纸裹了,打包带回家。架在帐篷门口的大平底锅嗞啦嗞啦地响,我的肚子跟着咕噜咕噜地叫。终于忍不住了,我深吸一口气,奓着胆子,尽量模仿着大人的口吻,粗着嗓子喊道:“老板!给来一块钱盒子!”摊主随声应答,娴熟地从锅里铲起3个肉饼,顺手放到我面前的小桌上,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真香啊,外焦里嫩,驴油烹煎后有着独特的香味,趁着热,顾不上烫嘴,3个肉饼三两口就全下了肚。
“老板,再来一块钱盒子!”
……
如是叫了三次,还是感觉不饱。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能“造”了?闯下祸了?虽然爸爸告诉随便吃,直到吃饱为止。但是在那个物质尚显匮乏的年代,在那个一根冰棍才5分钱的年代,9个盒子是3元“巨款”呢!正犹豫间,父亲回来了。
“吃饱了吗?”
“嗯……饱、饱了……”
“多少钱,老板?”
“3块,吃了9个!半大小子吃过老子。能吃好哇!长大个儿!”
父亲结了账,一贯严肃的脸上闪过欣慰的笑意。
多年以后,我已娶妻生子,工作的忙碌与爱子之情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两大主旋律。父亲也早已从那个不苟言笑、忙碌严肃的“爸爸”变成了满头白发、嘻嘻哈哈的“爷爷”。
我每到一地,都会留意寻找,却再也没有发现当年叫作“驴油盒子”的肉饼,偶有相似,也不再是那年那个味道。
物换星移,寒来暑往,世间万物念念迁流。当我们回首往昔,想要伸手遮挽时,那时光便从手边滑过,如同平静湖面上的小船儿荡起桨,将阵阵童年的涟漪和着淡淡的乡愁,跃上眉梢,掠过嘴角,没入心头。
(作者单位:沧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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