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纪艳伟
终于上了火车。他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腕上的手表,秒针嘀嗒嘀嗒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他想让这声音停下来,捂上了耳朵。 他盼着火车飞速前进,列车员的声音此时变得如此亲切,因为每报出一次站点,就离家近了一步。
此时的家便是希望的灯火,可以收留他这颗担惊受怕的心。应该还有时间,没有追到这里,刚才那一幕如梦魇一般在脑海里盘旋。他好后悔没有加班,如果加班,就不会在那个时间段回出租屋,也就不会出事了。
他骑着电动车与那个行人撞在一起时,他也摔倒在地上,只是他仅仅是胳膊剐蹭,那个人摔到了马路牙子上。他听到嘭的一声闷响,看见那个人倒地,他没敢去扶,第一个意识便是赶紧逃。他骑着电动车一路狂奔,出租屋不能回了,要回老家,到了火车站附近,把电动车扔到了一个角落,买了张火车票。等候上车的半小时就像一年般漫长,时间就像蜗牛慢慢地爬,有无数只虱子钻进了衣服里,噬咬着他的神经。
到站了,出了候车室,听见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他心里一惊,这么快就追来了吗?他赶紧躲进了路边的一个厕所,插上了门,心咚咚地跳成了一团,恐慌像一只突袭的怪兽,攫住了他,使他呼吸困难,此时的心脏已经像一张薄薄的纸,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似乎就会被吹破。一会儿,警笛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他打开厕所门,露出一个门缝儿,望了望外面,站着一个人,吓得他差点蹦起来,赶紧关上了门。
“原来是等着排队上厕所的。”他长出一口气,这才走出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给爹打手机,爹吓了一跳,没想到是儿子回来了。
看到儿子的狼狈样,爹吃了一惊。“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想您老人家了,回来看看。白天没有火车票了。”
“那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爷俩进了屋。娘早逝,他由爹抚养长大,所以和爹的感情极深。儿子出去打工半年了,也没回来过,今天突然回来,爹又兴奋又意外。
“胳膊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爹,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儿再聊。”
他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下。睡梦中,忽然听见门响动的声音,他猛地坐起,惊出一身冷汗,连衣服也没穿,一下子蹿到床铺底下。
“儿子,是爹啊!怎么了?”
他醒过神儿来。“没事,吓我一跳,做了一个噩梦!”
爹给他端饭进来,“儿子,你最喜欢吃的鸡蛋卷饼,我一早晨就去集上给你买了。赶紧吃吧!看你的衣服破了,换上这件,早给你买了,还说给你寄过去,没想到你回来了。”
他吃着饼,眼泪流了下来。爹吓坏了。“儿子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爹对我好。”
他张了张嘴,没敢对爹说。爹有心脏病,不能让他担心。“爹,待一天,明儿我就走。”
“别担心爹,好好工作。”
中午吃完饭,爹正在看电视,他走进来。“爹,我想给您洗个脚。”爹说啥也不同意。
“爹,您就让我给您洗洗吧!您等着。”
一会儿工夫,他就端来了一盆水,硬是把爹的脚摁到了盆里。
电视里,新闻速递正在播出,这是爹最爱看的节目,一则扎耳的新闻飘进他的耳朵:S市发生一起车祸,一人骑着电动车撞上行人,行人的头磕在马路牙子上,不治身亡。车主肇事逃逸,望广大群众积极提供线索。他的心里一哆嗦,爹说:“这不是你打工的那个城市吗?这个缺德鬼,肇事逃逸多可恨啊!这一逃,有可能就把人家毁了,如果送到医院也许还能活命。”
他的手摸着爹的脚,却陷入了沉思。
爹拍了他一下。“傻小子,别发愣了,起来吧!别给我洗了。”
他魂不守舍地把水盆端出去。晚上,睡不着的他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打开门时,爹就立在门外。
爹忽然抓住他的手。“儿子,去自首吧!”
“爹,你知道了。”
“是,昨天新闻公布的录像,我看到了,你的身影我太熟悉了,再看你的样子,我猜到了是你,像这样东躲西藏地担惊受怕,不如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
“不,爹,我不想去。没准找不到我呢!”
“儿子,祸是你闯的,必须勇于承担。从小我就教育你,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可是,爹……”
“别可是了,去自首吧,爹下午出去给你买了新鞋、新衣服,都换上,没有什么,人生会重新开始的,咱们爷俩再唠唠,天明了你就去吧!”
他抱住爹,泣不成声。
爹送他出门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两名警察就站在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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