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俊岭
上周周末,妻子临时有事外出,只剩我和儿子在家。我决定亲自为儿子做一顿炸酱面,但家里豆酱没了,就到超市挑着最贵的豆瓣酱买了。儿子吃着面卤却一直叨叨:“这酱吃着一点也不好吃,不如奶奶做得香。”儿子的话点醒了我。这不由让我想起了母亲做的伏酱。
伏酱,就是要在伏天做的酱。小时候,谁家没有一坛子伏酱呀!当时物质条件匮乏,蔬菜常常供不上吃,女人们就把晒酱看作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那可是一家人下半年生活必需的调剂品!只要有一坛子酱在,心里就有了底气,再苦再穷都能应付过去。
时令进入夏季伏天,村里家家户户都要晒伏酱。记忆中,母亲最拿手的伏酱还是西瓜豆瓣酱。做伏酱之前,母亲一定要仔细挑选用酵曲蒸的馒头,把它们掰成一瓣一瓣的小块,摊在竹席上在阴凉处放一下,然后装进小瓮里,密封好。十来天,馒头块上就会长出浅灰色的菌毛,馒头块完全长毛了,手掰时会拉出长长的黏丝,这酱曲就做好了。然后就是配酱。母亲会到集市上挑选熟透了的三两个黑皮大西瓜,用小勺子将鲜红的西瓜瓤,一点点放进酱瓮里。同时将拣好煮熟晾干的黄豆也倒进酱瓮,不停搅拌,直到这些配料和酱曲混为一体。第三步是晒酱。母亲先烧开大半锅水,放入一小袋盐,等盐水晾凉。这个盐水和物料是有比例的,母亲说这很关键,是做酱的核心技术。盐水晾凉后,将盐水沿着酱瓮一侧,缓缓倒入瓮内。最后还必须用一块消过毒的干净粗布封住瓮口。瓮口一定要封紧,严防苍蝇飞进去,否则就要生蛆,那样就前功尽弃了。之后,要把酱瓮搬到房顶上接受阳光的暴晒。
这套程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不太容易了。在三伏的几十天里,每天都要重复做一件事,白天把酱瓮放在房顶上晒,晚上或雨天就得加盖或者收回屋里,因为酱瓮是万万进不得水的,一旦露水或者雨水进入,酱料就会变坏。过几天,还要解开粗布用力搅拌几下,加入蒜瓣、生姜等,继续晒。大约二十天,你就会发现酱瓮里在咕嘟嘟作响,会发酵冒气泡。泡多了就用木棍搅动,这样气泡就会消失。搅动时一定要搅到底,反复搅匀。经过三四天日晒,酱的颜色就会渐渐变黄,再晒,渐次变深。酱瓮里的水渐渐变成浓稠的酱,晒一天颜色就深一些,过了些时日就有香气溢出。整个三伏天,晒的酱越来越香,等酱由浅黄色变成巧克力色时,老远老远就能闻到酱香。
晒伏酱好像是农村家家必备的活动。那时节,谁家屋顶上没有大大小小的酱盆、罐、缸呀。东家大婶、西邻老嫂子都会端过来一碗酱,互相品尝。看看谁家的酱色好,谁家的酱更香。因为母亲管得勤、做得细,她做的伏酱基本上是四邻八舍公认的“品牌”!
栗红的酱色,稀稠正好、细腻油亮、鲜香扑鼻。尝一口,那种咸中带甜、甜中带鲜、鲜中带香的味道,回味无穷,令人着迷。至今想起来还在舌尖泛起。现在母亲已年近八旬,身体还算硬朗,但因为种种原因伏酱已经好多年不做了。如今,家乡很少有人晒酱了。超市里各种酱琳琅满目,想吃就买上一瓶,方便得很。但我总有一种失落感,觉得它少了农家伏酱那种醇香迷人的味道,少了母亲的味道,也少了儿时那种浓浓的乡情乡韵。
(作者单位:石家庄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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