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永涛

苦累是我的故乡冀南平原一带以及石家庄一带的民间小吃，它介于菜肴和主食之间，就是蒸菜。在食不果腹的饥荒年代，人们常常将野菜掺上玉米面或白面蒸来吃，既可当菜吃，又能当主食充饥，是十分实用、非常接地气的一道菜。再后来，生活好一些，苦累就主要以蔬菜和白面为主了，味道也比以前好多了，仍是老百姓最钟爱的一道菜。如今，大鱼大肉走上了百姓的饭桌，但苦累却仍受百姓的青睐。

做苦累用的野菜有槐花、榆钱、扫帚苗、苋菜、荠菜、红薯叶、马齿苋等，蔬菜有胡萝卜、豆角、莙荙、茴香、茼蒿、苜蓿、萝卜缨等。用榆钱蒸的苦累，又叫榆钱饭。蒸苦累的程序并不复杂，通常是将蔬菜或野菜择好洗净，用菜刀切碎，然后撒上少许食盐用手揉出菜汁，接着均匀地撒些白面用手或筷子拌匀，最后放在笼屉上蒸上二十分钟左右即可。出笼前，捣些蒜泥并放入适量的食盐和香油作调料，待苦累出笼晾上片刻后倒在上面拌匀，苦累就算是蒸好了。盛一碗苦累，用筷子夹入口中大口大口来嚼，面食的绵软伴随着蔬菜的筋道，再加上盐的咸、蒜的辣和油的香，既可口又开胃还充饥。

苦累在饥荒年代曾救了不少人的命，曾节省了千千万万贫困家庭的开支。它是救命菜、也是最最平凡的菜。它的外貌并不光鲜，但它却是饭桌上最实用的菜。其貌不扬的苦累，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故乡人，在北方餐饮史上占据着一席之地。

农村的孩子，土里生，土里长，缺吃少穿，生活上远远比不上城里的孩子。记得小时候，我颇喜欢母亲蒸的老豆角苦累。老豆角虽然不再鲜嫩，但蒸成苦累却格外筋道，有嚼头。母亲从地里回来时，只要带了一捆老豆角，我就知道那必是要蒸苦累的。此时的我，总会主动接住那一捆老豆角，择好、洗净后放到案板上等母亲来蒸。劳累的母亲，走进厨房，就又开始了锅碗瓢盆的交响。我帮母亲在灶台前烧火，在从锅沿冒出的香甜的蒸汽里等待苦累的出锅。记得有天中午，苦累蒸得少，我们几个等着上学的孩子争抢着吃起来。哥哥给躺在床上休息的母亲盛了一碗，但母亲说她不吃，先让我们吃饱了上学去，一会儿她再炒菜吃，于是我们就把苦累吃了个精光。我们出门后，我因忘了带书包，便赶回家中去取。走进屋里，只见母亲正坐在一片狼藉的饭桌前掰着馒头蘸蒜吃。那蒜，还是拌苦累时剩下的。母亲有些出乎意料，扭着头看着我怔在那里，手里拿着馒头，嘴里的馒头也停止了嚼动。许久，她方才回过神来，说是累了，懒得炒菜吃。可我知道，她是舍不得给自己一个人炒菜吃。那一刻，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眼睛也潮湿起来。从那以后，在我的记忆里，香甜的苦累就又多了一层别样的滋味。

如今，生活渐渐好起来，苦累不再是为了果腹而不得不吃的食物，而成了人们用于怀念过去、调剂饮食、减肥养生的菜品。品相低调的苦累，凭着自己独特的美味，还登上了高档饭店的餐桌。那一盘苦累，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除了美味之外，还饱含着过去的岁月、难忘的故事和人生的况味……

（作者单位：邯郸市肥乡区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