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兰根

老家久不住人，土墙头外面几年前粉刷的石灰成片地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土坯。这土坯墙头已有40年的时间了，风雨中还像道屏障一样遮挡着老院子。

1980年，父亲在村外的空地上打了土坯，盖了三间东屋、两间耳房、一个大门过道，外面再贴上蓝砖，特别漂亮，还用土坯垒了墙头。土坯块儿大，每个有二三十斤重，土坯与土坯之间用泥黏合，垒到一人多高。父亲看着崭新的蓝砖墙、新土墙头，显得特别兴奋，他在院外走来走去，开始讲究起来，用剩下的蓝砖垒成墙头上面的花镂儿，土墙头用麦秸泥泥一遍，别提多漂亮啦。我在墙外跑来跑去，一遍遍数有多少花镂，不时凑到墙头近前，闻闻那散发的泥土味、麦秸味。

那时候村里几乎家家都是土墙头，多数是在墙头顶部堆上黄土再抹泥，风吹雨淋，黄土裸露出来，长出许多小草，在风雨中飘摇。那时候小孩子们常说的歇后语就是“墙头上的草——随风倒” 。

有少部分人家是在墙头顶上垒上两三排砖抵挡风雨，像我家这样做成蓝砖花镂的是极少数，因为父亲经常出村行医，他借鉴了外村的做法，这让父亲一直津津乐道。

上学、放学的路上，要路过很多人家，对于墙头，讲究的人家每年都要泥一遍，有的好几年也不泥一遍，麦秸和坯缝都裸露出来了。更有的人家因为墙头年久失修，土墙头的底部被虫蛀得凹进去一大溜儿，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有时候一场大雨或连阴雨，有时候是一场雪，就会听到有墙头呼隆倒塌的声音。

还有的人家墙头都往里或往外倾斜了，还舍不得修缮，就用一块旧木板贴到墙头上，然后用一根粗棍子顶住，也能维持好几年不倒塌。

那时候的雨水似乎特别多，又下得特别大，我喜欢在雨中走在街上、胡同里，看水流冲刷泥墙，那泥里的麦秸被冲刷得锃亮，泥水顺墙流到街上。蹚水玩是最好的游戏，没有凉鞋，也没胶鞋，光脚最好，泥土地一点也不凉，被水冲刷的泥土还特别软，双脚站到泥里，用脚趾挠地，不一会儿那稀泥就浸满了各个脚趾缝，爽滑舒服又好玩儿。

墙头处的院里院外往往会种有几棵树，以枣树居多，站到墙头外，还能够到谁家院内的几个枣儿。

东西邻居之间多是共用一道墙头，依墙头而建的多有猪圈、茅厕、鸡窝等，还会留一截空墙头，称为“卡子墙儿”。

每到傍晚鸡进窝时，主妇们会数数自家的鸡，有时少了几只，登上鸡窝处的墙头，邻家的主妇就会把多的几只隔墙头轰过来，谁家的鸡什么颜色，都清楚得很哩。

每年中秋节和春节，母亲总是把买回的月饼、甜梨、炒花生甚至白酒隔墙头送给邻居，我们有时舍不得，母亲总是说：“邻家背舍的，该舍就得舍。”

夏天的墙根儿有阴凉。冬天的南墙根儿温暖向阳，老人们在墙根儿下坐着晒暖，慈祥、安静而闲适，成了冬天里乡村的一景。

(作者单位：衡水市冀州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