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雁龄
我喜欢南方的雨,雨水如丝、如线,不打招呼,想下就下,更不用雷公闪电做预告。这样的雨是不受束缚的雨,仿佛能把尘世的喧嚣冲刷得一干二净,连带着灵魂也被洗涤,大地静了下来、再静下来,周围绿意盎然,充满诗意,是何等的赏心悦目。
我总觉得这样的雨,只在江浙一带才有,直到有一天来到位于罗霄山脉中段的井冈山。我想,这里的雨才更接近我心中向往中的雨。
汽车盘旋而上,前往茨坪镇的山路蜿蜒曲折,一边紧靠山体,一边悬崖峭壁。细雨敲打车窗,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在朦胧迷离之间,窗外已是满眼的翠绿。
高大健壮的水杉,像是值守的哨兵,威严肃穆。树冠在雨水的冲刷下呈淡淡的绿,细长的叶子像极了鸟儿的羽毛,蓬松柔软。树干的表皮呈黑色,在裂开的纹理中能看到红白相间的心材,犹如吸水海绵一般,把掉落的雨滴全部吸纳进去。用手指轻摁树干,看似坚硬的表皮却是松软的,流出许多水来。我想到了井冈山的斗争,残酷的、瞬息万变的斗争,历经两年零四个月,竟然牺牲四万八千人,除了一万多名烈士的名字刻在纪念碑上,更多的是那些无名的英雄,他们不就是滋养水杉生长的雨滴吗?生于无形,死于无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井冈山的雨,可以下二百一十四天,时而细雨飘飞,时而雨滴粗大。不管选择怎么落下,这雨都不是孤单的。穿过细雨做的帘子,猝不及防地坠入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云雾缭绕,看不清前方的路,仿佛跟着汽车一起误入仙境,在绵延的峰峦之间腾云驾雾,变成了仙人。
如果说雨打芭蕉是一种韵味,雨中漫步是一种浪漫,那么,在井冈山的云雾和雨中穿梭就是一种天人和谐。这漫天的飘逸,只因是井冈山的雨,与众不同的清凉和明丽,在无垠的天空中飘洒。
从茨坪镇到永新县三湾村,汽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当年毛泽东率领湘赣边界秋收起义部队来到这里,进行了 “三湾改编”,确立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成为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的开端。
三湾改编纪念馆斜对面有一个枫树坪,两棵有着百年树龄的枫树依偎而立,旁边是一棵更老的香樟树,三棵大树蓊郁茁壮,焕发生机。
我穿着雨衣,隔着护栏仰望枫树,微风吹过,我听见枫树窸窣,传来绵绵不绝、振奋人心、富有感染力的声音。那是九十四年前的秋天,毛委员站在这里讲话,士兵们发出响应的声音,是激荡人心的风云变幻!
转瞬间,风停了,枫树的声音逐渐变成了耳语,像是小燕子在梁间呢喃。我有些沮丧,最后凝望枫树,任思绪在绿色的叶子间徘徊。
黄洋界不是界,是山,距离茨坪镇17公里。来到黄洋界的人们,在观云海之前,会在登山步道旁边,看到一条隐于杉木林中的羊肠小路,路很窄,仅供一人通行,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就像那井冈山的精神永无止境。
汽车在这座精神和信仰的高地穿梭,我看到了无处不在的竹子,翠绿挺拔,一排排,齐整整地倒向一边。梅雨季节,没有亲眼看见漫山的映山红,只能把竹子当成主角。紫竹、淡竹、箭竹、水竹、罗汉竹、凤尾竹、毛竹……这些竹子不仅可以搭帐篷、做梭镖、制扁担、做吹火筒、做蒸饭筒……还可以在黄洋界和八面山上摆下“三十里竹钉阵”。这时,我想起著名作家张光年写的一首诗:“当年鏖战地,雾里翠林密。处处映山红,指点长相忆。”在井冈山,竹子是万能的,随时可以变成想要的样子。
深夜,茅坪八角楼的灯光穿过竹窗,洒满山岗,更穿透九十多年的时空,照亮来时的路。此时,雨还在下,我虽然还是我,但已不是来时的我。
(作者单位:秦皇岛市公安局海港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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