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苗
《牧曲羊》是我最喜欢的电影插曲,“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每当郑绪岚甜美婉转的歌声响起,脑海里便浮现出《少林寺》里觉远小和尚纯真的笑脸,继而想起那些在乡下看露天电影的日子。
孩童时代对于露天电影的初印象,是“豪华版”手拉车。那个时候的农村还处在镰刀割麦、驴拉碾子的时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辆木质手拉车,依靠人力运送农用物资和农作物秸秆。每次大喇叭通知晚上放电影,年轻的父母便喜笑颜开。早早吃完晚饭,便开始围着手拉车忙活。先是洒扫清洁一番,继而铺上厚实漂亮的花被褥,放上我跟弟弟的小枕头,最后在车辕上套上两把木凳子。这精心铺陈的手拉车,既是我们小孩子看电影的“豪华”包厢,又是我们星空下移动的小床。那两把凳子亦大有玄机,既可用来固定车子,又可供大人们观影时休憩。物质生活的匮乏并没有禁锢人们的思想,反而刺激他们利用有限条件进行创造,用奇思妙想解决难题、平添乐趣。大人们将手拉车停在荧幕前的空地上,孩子们的欢乐在电影放映前达到高潮。我们从自家车上跳到邻家车上,瞅瞅这家铺盖,尝尝那家瓜果,你捅我的胳肢窝,我挠你的脚底板,嬉笑着滚作一团。大人们笑骂着呵斥,但因为心情格外好,只要车不翻,便由着我们去闹了。电影开始了,喧闹声渐渐平息,但小孩子们盯不了几分钟荧幕便困倒在车上,在斑驳闪烁的光影里枕着满天星斗甜甜睡去。
长到六七岁的年纪,我们不再依赖父母,不再迷恋手拉车,渐渐开始被电影本身所吸引。每次都早早地拎起小马扎约上小伙伴,挤坐在荧幕最前方,眼巴巴等着放映。有时去晚了失了有利地形,小小的人儿挤在人群里,视线被大人完全遮挡,不得已只能攀上附近农房的房顶,或者到荧幕背面去看,有好多部电影我都是反着看完的。印象最深刻的,是跟长我七岁的小姨看《画皮》,惊悚诡异的情节太过刺激,散场后我紧揪着小姨的衣襟走在黑漆漆的巷子里,觉得暗影里到处是鬼魅。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相信了外婆故事里的妖魔鬼怪都是真实存在的。无数个夜晚,外婆把我搂在怀里轻声安抚:“乖啊,别怕,妖魔鬼怪只找恶人,只要你多行善事做个好人,咱就啥都不用怕。”外婆曾经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她在我读小学四年级那年猝然离世,时至今日,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她的教诲。
年纪再稍长些,我便不屑再跟小孩儿们挤在一起了,而是跟大人们站在后面看电影。乡下人办喜事,喜欢选择秋收冬种后的农闲时节或者腊月,以便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增添喜气,亲友赠送的电影也多在寒风萧瑟或大雪纷飞里放映。但再恶劣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乡亲们看电影的热情。我们紧裹着单薄的棉衣,靠不停地跺脚来取暖御寒,在一片跺脚声中看完了一部部经典电影,其中包括军旅抗战题材的《英雄儿女》《地雷战》《地道战》,戏曲电影《杨三姐告状》《七品芝麻官》《卷席筒》,功夫片《少林寺》《南北少林》《黄飞鸿》系列和《方世玉》系列等等。不同题材的电影给年幼的我带来不同的视觉、理念冲击,拓展了我认知世界的广度与深度,不断地修正着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它们滋养了我的精神世界,丰盈了我的生命。
再后来,13岁的我离开家乡外出读书、工作,最终在小县城里安了家,坎坷几十年,却始终保持着对于看电影的热情。如今坐在豪华现代的电影院里,总会想起那些看露天电影的日子,想起我挚爱的亲友,想起那片养育我的土地。
(作者单位:新乐市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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