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俊岭
酷暑炎夏,上房吃饭,那是儿时农家小院的风景。
我老家的房顶都是平顶的,白天用来晒粮,晚上用来乘凉,是一块天然开阔的家庭空中广场。
20世纪50年代后期,我们这一带广大农村通了电,虽然有了电,但六十七年代广播里最常出现的词是:广大农民朋友大家好,定于某月某日某时至某时,A号线路至N号线路“限电”。
所以,俺村少数几个家境好买的奢侈品电扇,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他们也只能像我们这等贫农一样,一把蒲扇定乾坤。
那时候蚊子还都是本地的普通蚊子,还没有出现一咬人就起一大片大疙瘩的黑花蚊子。酷暑中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最盼望的就是吃过晚饭,聚拢在一起,晾热聊天,或在大门口或在街口的大槐树下,最好的地方还是房顶,就连晚饭也是在房上解决。全家老少齐出动,你端锅,我拿碗,你搬小桌,我扛小凳,厨房的炊烟还在袅袅升起,晚饭就在房顶开始了。那时候建房都是户连户房连房,在房上行走,从胡同最北的农户可以一直走到胡同最南的农户家。谁家今天炒了肉菜?谁家是手擀面?都是公开的。大家聚在一起开开心心无拘无束。
吃完饭,锅碗饭筷暂时放着。就在房上铺一块布帘,再放上一领凉席,条件好的还有竹枕。或坐或躺,三邻五舍的也串房聚拢来。即使家里来了客人,也要迎到房上歇息,房上立刻热闹起来。
汉子们光着膀子,点着烟卷,夜色中,一簇簇红红的光电,明暗交替,仿佛是夜的眼。女人们摇着蒲扇,或是纳着鞋底子,照例说一些今晚吃的什么饭,天气多么热,白天做了什么农活,庄稼的长势等等,接着说到一些奇闻乐事,家长里短,婆媳之间,时而交头接耳轻声低语,时而爆发出一阵哄笑,仿佛引爆了一颗“笑弹”。时不时阵阵清风徐来,仿佛冰丝做的绸帕拂去身上的汗水。那舒爽是从皮肤到脏腑的,赢得大家一阵啧啧赞声“真得劲儿!凉快了!凉快了!”
这也许是人们一天当中最为快乐轻松的时刻。一天的疲倦燥热随之而去,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清闲凉意,享受大自然的恩赐。那时的我坐在旁边,聆听大人们说话,觉得就是一种享受。虽然不懂得他们谈论的内容,心里却格外的满足和温暖,恨不得时间定格在那个夜晚。一张张生动的笑脸在我脑海挥之不去,一阵阵淳朴的笑声在我耳际萦绕。那氤氲在人们之间的或许就是亲情、乡情吧,仿佛无形的黏合剂,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最美的是有月的夜晚,那时更为惬意。躺在房顶,月光为被,吱吱的虫鸣、此起彼伏的蛙声,如一幅写真水墨画,展于天地间。自己就是一粒微尘,在寰宇中飘呀飘……
如今,大家都住进宽敞明亮、装修豪华的空调屋里,再也不用上房乘凉了,吃饭后,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玩手机。三邻五舍也无暇走动了。老家农村的房顶子很多都起了尖,扣上了琉璃瓦、水泥瓦彩钢板,不再是平平整整可以晒粮食的房顶了,夏夜上房吃饭乘凉,已渐去渐远……给孩子们讲上房吃饭,好像是讲天书。他们哪里能感受到我们儿时的种种乐趣。
故乡美丽的夏夜、纯真的情感,让我无限怀念,仿佛珍藏在心底的一壶老酒,闲暇时难免自斟自饮,咂摸那一种属于自己的味道。
(作者单位:石家庄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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