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胜田
小时候,我最喜欢过年的那段日子。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到了这一天也就开始有了年的味道。大人们开始忙忙碌碌,集中精力置办过年的东西。大家往往先从吃的着手。家家户户开始推磨、碾面,制作年糕、蒸花卷馍馍、摊饼折、做豆腐,庄子里仅有的几个碾子、磨子都不闲着,牲口拉碾、男人推磨,姑娘媳妇们忙着过筛。一时间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甚至排队加塞,昼夜等候。
年糕就是用黄米碾成面,过完筛子面箩,和成面泥,放在铁锅里的大篦子上,再撒些红豆小枣,大火蒸熟即可,然后再切成条块食之。饼折的制作也十分简单,用发酵的米面粥在中间鼓鼓的饼折锅上一摊一折就妥。蒸花卷、馍馍更为简单常见,相比之下制作豆腐程序有些复杂,大致要经过选豆、泡豆、磨豆,然后煮浆、点卤,再进行压制、切块等过程。其他都好说,只是点卤环节最为重要。偌大一瓮豆浆,点卤轻则为一瓮豆腐脑,难以成形,点卤重则苦味难当。这时,其貌不扬的伯伯,往往成为乡亲们心目中重要的人物。因为伯伯从事豆腐生意多年,谙熟其中道理,尤其是卤水的习性、用量的多少,往往在马勺的搅动之下已了然于胸。于是年前这些天,伯伯最为忙碌,东家叫,西家请,也是他最为自豪的时候。有几次,我依稀记得伯伯回家时面色微红、腆着小肚、叼着烟卷一副得意的样子。
其他食物家家都易备齐,只是肉类显得弥足珍贵。我们家乡地处华北平原,虽沃野千里,但鱼虾稀少,只有少养家禽几只、家畜几头。母鸡留着下蛋,都舍不得宰杀,唯有猪,家家照例都要养。当年,我对腌猪肉熬粉条这道菜情有独钟,尤其是二姑家的粉条菜、肉打顶,更是喜不胜收。
吃和玩并不完全代表就是过年,过年还需要更为热闹的氛围。家家户户把对联和窗花,贴满门窗,充满了喜庆。更为有意思的是贴年画,一张张贴上墙,一方方各有内容,像撕开的一本本的彩色小人书,图文并茂,令我痴迷。那时候我到谁家都顾不得寒暄,只顾一头看画,如痴如醉。
大年三十吃完饺子,大家都在尽情地玩,只有父母还忙着煮肉、剁馅、收拾东西。按风俗习惯讲,过年时是不让干活或不再干什么活,因此年前最忙的就莫过于娘。一家八口过年都要穿上新衣、新帽、新鞋子,因此纺花、织布、剪裁、缝制成为娘年前的唯一。自我记事起,娘总是在灰暗的油灯下无尽地纺花织布,伴我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冬夜。有一年她实在忙不过来,就发动我两个年幼的姐姐帮她去做,等做完了已是新年凌晨,依稀听到窗外零星燃放的炮仗声,这时她才有机会躺在炕上休息。等到鞭炮声由弱变强、由慢变快、此起彼伏渐成一片之时,她又第一个爬起来唤醒我们,看我们个个穿上崭新的衣裳,娘才露出久违的笑容。
起五更后,我们这一带风俗习惯都是吃饺子,都是三十儿晚上包好的,五更时下锅一煮就行。
拜年是过年最不能逾越的礼节。起五更后,大家便奔走道喜祝福,增寿作揖。接下来,过年进入了高潮,大家尽情地享受年节的快乐。村子里还准备了许多节目,扭秧歌、踩高跷、舞狮子、打拳,一时锣鼓喧天,喊声阵阵,大家舞来耍去,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过年的浓郁气息,到处洋溢着极度欢快的气氛。
从初二就开始串亲戚。女人们带着丈夫和孩子到娘家拜年,都携一竹篮花卷、糖包、馍馍,而下午一家人吃完饺子,临走时往往要倾篮扣出,而娘家则尽量阻止,此去彼来,此事成为我们那一带新春佳节一景,甚为有趣。初五之后,娘家人开始到闺女家“回叫”。这时候无须携带花卷、糖包、馍馍之竹篮,“只带张嘴”就可以了。此时往往都是孩子们去。我那时尚有两个姑姑健在,可以轮流去叫,好吃尽吃,好喝尽喝,还可以收点压岁钱,好不快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随着心境的变化,以及生活环境的变迁,这些年我未在家乡过年。尽管如此,我对家乡过年的情景,难以忘怀,甚至恍如昨日,有时兴起也不免哼唱一段家乡的腔调,顺口溜出几句过年的段子,略抒一些对家乡的思念……
(作者单位:石家庄市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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