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振敏

老魏是我爹，老任是我娘，一个七十三，一个七十五。一大早我家就开始了厨房“交响曲”——“剁肉剁小块的啊！”“菜要先焯水！”“米饭水放多点，不然会太硬！”一个在厨房里做饭，一个在厨房外面指挥，这就是我的爹娘，他们要在家里搞一个大“活动”，给他们四十二岁的闺女——我——过生日！！！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娘还送了我生日礼物，一件黑色呢子大衣。

看到这个礼物，我能明白娘的心思。关于黑色呢子大衣是有故事的，故事的主人公正是老任同志。故事发生在大约三十年前的一天，那是个冬天的午饭时间，老任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地对着老魏说：“今天我在贸易街看上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可是服务员用鼻孔看人，说不买就不能试！”老魏问：“多少钱？”“90块钱！”“啊？90块钱，那的确不便宜，顶我一个月的工资呢！”“不行，必须买！”老任觉得服务员那样的态度让她的人格受到了“侮辱”！老魏是个宠妻狂人，看着老任着急的样子，饭也不吃了，“走，不就90块钱嘛！这个月咱们节俭点，买去！”说着骑车带着老任出了门。不一会儿二人就回来了，老任手里多了那件她心心念念的黑色呢子大衣，可是她并没有很开心，“刚才你咋不拦着我呢？90块钱呢！这个月可咋过呀？要喝西北风啦！”老魏说：“喝东南风咱也不怕！大不了先借点呗！主要是你穿上好看！这不算是浪费钱，你不穿了，咱闺女还能穿！”

三十年了，我没有见娘穿过那件黑色呢子大衣，再后来娘得了关节炎，腿变了形，站不起来了，更没有机会穿上了。那件黑色呢子大衣，就静静地在柜子里挂着，娘时不时地打开看一看，有时候还发呆。对于她来说，那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是她的青春岁月。

娘给我买的黑色呢子大衣，说实话，我真不喜欢，一看就是很老的样式，还带了一个褐色的特别有年代感的胸针。“亲娘啊！我十二岁就不穿你给我买的衣服了，你咋还‘擅自做主’呢！”

娘今年七十五岁了，依然对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很操心：不准我熬夜，不让我烫头，限制我喝可乐……还有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吃什么样的饭，加多长时间的班……没有她不管的。每每回到家里，扑面而来的都是娘的唠叨。有一次我穿了件特别流行的“卡莱茵”蓝色毛衣，又没有“长”在娘的审美上，非得说显我黑。气得我瞪眼看着她，嘴里嘟囔着：“娘啊，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颜色了，不懂就别挑毛病啊！”瞪眼看她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娘的牙掉了一颗，头发几乎全白了。唉，娘的头发怎么可能一天就白了，是我之前没有发现罢了。其实，娘的记忆力也不好了，以前不用看通讯录，很多电话号码随口就能说出来，现在话就在嘴边，费半天劲也说不出。以前娘跟我说话都是命令式的，现在是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商量式的。

娘，老了！意识到这一点，我突然间心好疼！后悔以前总是跟娘犟嘴，故意气她。“孝顺”这个“顺”，我根本就没有做到。当我故意跟娘置气无理取闹的时候，娘的心一定也很疼吧！娘给买的这件黑色呢子大衣，穿起来虽然“土气”，但这是娘的爱啊。

爹娘确实老了，但是他们倔强的性格让他们不服老，还总想帮助我减轻些生活上的负担。我家两个孩子的学校分别在县城的最东头和最西头，每天接送他们需要骑着电动车穿越整个城市。有时候单位加班，孩子便会最后一个接。爹自告奋勇：“我替你管一个吧，你不要太辛苦！”他说了就做，一直替我接送儿子。有一次，儿子的班主任跟我说，“别让你爹来接孩子了，他岁数大了反应慢，有一天为了躲车，摔倒在学校花池子边了。”我听了既吃惊又心疼，因为这样的事，爹在家竟然一个字都没提。

爹的心很细，看我没开车接送孩子，便问车呢？“车在家呢，我骑电动车接送孩子方便。”见爹欲言又止，我明白他想说什么，继续解释说：“一点都不冷，我这个长款派克服，带着毛领帽子，电动车上还有棉挡风。”

第二天，爹娘小心翼翼地，也很正式地跟我说，“我们的退休金攒了五万块钱，你拿去买辆电动小汽车吧！你有派克服不冷，孩子们冷，别把孩子给冻着了。”回家的路上，我哼唱着歌曲，“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哼唱这一首老歌，或许它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年轻英俊的老魏骑着二八自行车送我上学的情景，想起了放学后在外面爬墙头、上树，被老任薅着回家吃饭的情景。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每次看到这句话，心里都很难受，不能想、不敢想“分别”这两个字。“要吃早饭，不要熬夜，记得穿秋裤，不要乱花钱！”“娘啊！你都说了八百遍了！”“爹！荣誉证书你看看就行了，不要挂在墙上啊！低调！低调！”“必须挂起来，这可是我闺女的荣誉!”父母眼里，孩子比他们更重要，这些唠叨里全是心疼和在乎！

父母和孩子的相遇是缘分，也是上天赐予我们彼此最珍贵的礼物。今年我许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每次回到家都能看到爹在厨房忙，娘在一边指挥，我一边吃一边还“找事”，嫌爹炒菜油放得多了，或者继续跟娘的唠叨“对抗”。

（作者单位：沙河市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