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胜田
小时候,我们庄子周边到处是树。当时我们小庄子和冀中平原所有村子一样,房屋虽低矮破旧,但树木参天,枝繁叶茂,到处郁郁葱葱。尤其是盛夏时节,到处酷暑难当,这时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把人们佑护于树荫之下,令人凉爽至极。因此,在冀中平原一带远远看去往往每一个村庄都是一片树林,每一片树林后面便是一个村庄。这些树中最多的就是榆树。
榆树不仅是我们家乡的标志性树木,还是父老乡亲的生存之树。那时候人们从土地上获取的粮食是十分有限的,而我们庄子因为榆树多,人们得以从榆钱到榆叶,甚至榆皮上获得必要的食物补充。我小时候虽然食物短缺,但还是能过日子的,只是操持八口之家,以过日子勤俭著称的娘,经常让哥带我到村边捋榆叶,然后回来和玉米面掺和在一起全家吃。
春天来临,万木吐翠,榆树是第一批报道春天消息的使者,但它第一个吐出的不是嫩叶,而是果实,它中间是厚厚的肉籽,周围是一圈薄薄的绿翅,俗称榆钱。它虽算不上什么食物,但吃起来颇为清爽可口,于是人们争相采摘。有一年我记得,周边所有的榆钱都已采完,唯独村东地边一棵榆树尚有许多榆钱。一眼望过去一簇簇甚为茂盛,但由于树枝极度纤细,无人敢攀。犹豫再三,终于经不住榆钱的诱惑,决定铤而走险。于是,我慢慢攀缘而上,终于捋了好一大包,一时心中大喜,得意忘形,不慎跌落而下,幸亏树下是一堆玉米秸,才使我幸免于难,有惊无险。
榆皮也作为食品添加物为人所食。人们把榆树皮扒下来,晒干凉透,在石碾上轧成“榆面”,再和在山药或荞麦面里,轧成饸饹,过一下凉水,放些醋蒜,美味异常。当年此种食物基本充斥我童年夏日的整个午餐。
那时人们还有一种习惯就是喜欢编筐,编筐的最佳材料是竹片和藤条。竹片我们北方没有,藤条虽有但非常稀少,而柳条软、杨树条脆,只有榆条不仅数量多,而且质地柔韧,于是许多人利用休息时间用榆条编织篓筐。那些年一个工才合两毛多,仅够口粮之用,而编篓筐不但可以自用,还可以出售。小小的我也曾尝试一二,但终因手小力薄不能成形,但我从此对编筐技术一直情有独钟。
榆树的生长繁殖主要靠榆钱。每年暮春,成熟的榆钱散落一地,被风一吹,遍地都是,若有一场春雨,便生根发芽,榆苗到处皆是。我家庄西有一片空闲宅基地,因地势低洼,1963年冀中发大水时,宅基地一片汪洋。几天后洪水消退,宅基地长出的榆苗竟一片葱茏。我记事时长高的榆树已蔚然成林,少年的我经常到那儿玩耍。在那里,有榆树上的家雀和知了可寻,因此我常常废寝忘食、流连忘返。但没过几年,我就逐渐失去了兴趣。因为那时人们尚不懂自然界物种间相互和谐的道理,由于农田里农药大量使用,使一些鸟类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榆树滋生的一种黄色软体小虫,因缺少天敌而无序繁殖,肆意生长,继而榆树全身犹如长疮,开始流水、落叶、枯竭,最后只剩下一个个肮脏的枯树干在风中哭泣。
后来我进了城,城里基本没有榆树,路边也大多是法桐、小叶杨等树种。近几年,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红木家具成为人们争相使用和收藏的对象,于是我也想购置一套,然而一问价格却高得吓人。正在我犹豫踌躇之时,有一朋友向我推荐冀中人自制的老榆木家具,其精湛的工艺,相对适宜的价格,更有北方特有不易干裂的管孔型坚实木质,让我很快下定购买的决心,购得方桌、条几、椅、榻一套家具。于是我也时常在看不到榆树的地方,能零距离地抚摸榆木,亲近榆木,发表一点对榆树的感叹,略慰一下我对过去或失去的思念和无限爱恋之心。
(作者单位:石家庄市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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