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雁龄

整理抽屉，在一个久未打开过的铁皮盒子里,我发现了几张老照片。相纸泛着微黄，锯齿边，我一张一张翻着，往事如电影一帧帧的画面在脑海里掠过，直翻到最下面那一张，我愣在那里，陷入逝去的光阴中不能自拔。

这是张黑白照片，一个小女孩骑着现在已经看不到的小型三轮自行车冲着镜头微笑。她身着浅色长袖上衣、黑色长裤、方口布鞋，头扎两根小辫，蜷缩着双腿，踩在三轮车的脚镫子上。她在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矜持。能看出是摆拍，又像是把车子骑动了一般，总之她看起来面对镜头有些羞涩，有些勉强。我仔细望向照片深处，成排的行道树在马路两侧无限延伸，树叶像是被风吹动，舞姿曼妙。路的尽头是个弯道，一辆汽车若隐若现露出了头。

“快快，看镜头！好，一、二、三……”我坐上了时光机钻进照片。这个小女孩就是我，这是我五岁的时候骑的第一辆自行车。记忆的长河由窄变宽，变得清晰起来，最终把我带回儿时。

那年初秋的午后，爹从县城回来，刚走进过道，就听到他喊：“臭小，看爹给你买什么回来了？”臭小是我弟弟的名字，那天是他两周岁的生日。我第一个冲出北屋，来到院子里，爹正从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后座上卸一个箱子，一辆橘黄色三轮自行车。大轮在前，两个小轮在后，车把弯弯的，车座还有靠背！我迫不及待地冲上前，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吗？兴奋让我忘了一切，连妈妈的制止、耳边传来的“嗡嗡”声也没听见。“是马蜂！”只听妈妈惊呼。已经迟了，马蜂早已经落在我的脖子上，狠狠蛰上一口，飞走了。过了两秒钟，我才“哇”地哭出声。妈妈去墙角处找来蒲公英捣碎敷到叮咬处，嘴巴也没闲着，怪我爹，“你说你买它干啥，臭小还小也不会骑，小玲子骑呢，车还有些小。这不，连马蜂也看不下去，过来捣乱。”

原本是弟弟的生日，不想我因为被马蜂蜇伤，成了关注对象。脖子又痛又痒，我看不到，偏要伸手去抓挠，嘴里还可怜兮兮地喊着妈妈，说疼。

这时，“丁零零”……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飘过墙头，传到我家院子里，“照相啰，照相的来了，有人照相没有？”

“照相的来了，别哭，乖，拍张照片就好了。”妈妈抱着弟弟走出门，叫住了摄影师。摄影师进了家，看我抓着三轮自行车不撒手，于是提议让我和车合影。既然是车，当然不能在家里拍，要去大马路上拍。妈妈给我换了一件上衣，梳了梳头，一手拎着车，一手牵着我，来到摄影师指定的马路上。路上没有车，摄影师找好角度，让我扶着车把，坐在车上，车座果然和妈妈说的那样，有些小，我蹭了几下，才勉强坐下，踩上脚镫子想骑，却又伸不开腿。这时，我觉得挨马蜂蜇的脖子火烧火燎，刚想哭，只听摄影师说，“终于来车了，看镜头，笑一个……”摁下了快门。

过了几年，小伙伴们集体学骑自行车，那时的自行车是二八式的，车轮大，车座高，中间还有一个横梁。当好朋友把她偷骑出来的自行车交给我时，我的心在狂跳，我站在车旁，不由自主和它比个儿。个头儿刚刚超过车座。这车要是倒了，还不得把我压个半死！

“没事，怕什么，有我呢。”好友看出我的犹豫，拍了拍胸脯，“你刚才不是看我骑了吗？可简单了，我在后面帮你扶着。诺，右脚踩在踏板上，左脚蹬地，先找平衡，让车子动起来，等会了，再学掏空儿，等你再长高一点儿，够着脚镫子了，就可以上车座真正骑车啦。” 好友边说边给我演示，满脸的自信。

“这……要是摔了怎么办？”

“摔了就爬起来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谁学骑自行车不摔跤呢。”

有了好友的鼓励和保证，再不上车就是个胆小鬼了，我回过头，目视前方，抬高手臂，死死攥住车把。不曾想车把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踩住脚镫子，挺直身子，还好看到了前方的路。只不过这个脚镫子，可比弟弟的三轮自行车的脚镫子大多了，左脚用力一蹬，车真的动了起来，乡间的沙土小路被车轮碾出一道道车辙。“就这样，保持住。” 好友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望着向身后倒退的白杨树，有些慌，“你没放手吧。”听不到好友的回应，卡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马上要跳了出来，赶紧回头，她正在不远处捂着肚子笑。我松开了一个车把，车子一歪，连人带车狠狠摔在地上，尘土飞扬，我吃了好几大口土。这之后没多久，我还真如好友说的那样，学会了骑自行车……

缓缓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我从照片上抬起头，目光被楼下两个小女孩的笑声吸引，她们各自骑着一辆自行车，正歪歪斜斜地向前行进。粉白相间的自行车小巧精致，后轮的两侧各多了一个小轮。再不用担心因为保持不住平衡而摔倒了。我莞尔一笑，从书架上抽出空白相册，把几张黑白照片一一放好。

（作者单位：秦皇岛市公安局海港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