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雁龄

正月十五元宵节。我小时候的元宵节并没有元宵可吃，所以那时也不说过元宵节，而是说过正月十五。

如果说，从腊月廿三一直到除夕所做的打扫房子、杀鸡炖肉、蒸馒头做豆腐、贴对联包饺子，是为了驱赶年兽，与家人团圆，那么正月初一之后的庆祝，就全是为了过十五做准备。耍龙舞狮子、踩高跷、划旱船、扭秧歌、拉碌碡、撒路灯、放焰火、烤杂病……锣鼓喧天，满是对丰收的期许。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在家乡，点灯、撒路灯一直是正月十五的重要习俗之一。人们会做好点火的纸包，到了夜晚，人们把纸包点燃，沿家放在地上，小纸包燃烧时间较长，又被沿路放在地面上，所以叫撒路灯，让人感到神秘惬意，更增添了节日的欢乐气氛，也寓意驱邪化灾、出入平安。正月初八是包路灯的日子。一大早，村子里的女人们聚集在一起，将锯末加入菜籽油拌匀，薄纸裁成等腰钝角三角形。取一张薄纸做“皮”，在薄纸上放少许拌好菜籽油的锯末，包裹好卷两圈，再将薄纸的两个尖尖的角拧在一起，竖起的纸尖像极了兔子的两个耳朵，这样一个小小的路灯就包好了。盆中的路灯越来越多，直到够照亮全村子的量，才算包好。这样还不算完，要将路灯倒入油桶浸透捞出才可以使用。

到了正月初十的晚上，就是撒路灯的时间。村子里的乐手们，敲锣打鼓结队而行，锣鼓声由远至今传来，我和弟弟妹妹摞下碗筷，小跑着来到门外。这时，行进的队伍刚好来到大门口，两三个义工分别端着火盆，将一个个小小的路灯点燃，撒在路的两侧，包括我家的大门旁。那小小的火苗成堆、成串燃烧着，绵延着的昏黄和上凸月的浅白遥相呼应，照亮家门外的每一寸土地。锣鼓正敲着，只听见“咻”的一声巨响，天空中绽开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路灯带来的神秘瞬时藏了起来，天女散下的菊花照亮了正仰头观望的许多张笑脸。

正月十五终于来了，吃过饺子，夜幕刚好降临，父亲会把屋里屋外的灯全部打开，暖光的、冷光的，瞬间变成了另一个白天。我接过母亲递过的灯笼，默念着那句谚语“正月十五照一照，蝎子蚰蜒都没了”，从一个房间走向另一个房间，灯笼里的光洒向床底、桌下，让阴暗的角落充满光明。

我最初的记忆中，提过的灯笼是纸糊的。竹篾儿做成骨架，蒙上带颜色的宣纸，里面放上蜡烛。后来逐渐变成买来的电子灯笼，手柄上有开关，最下方是一圈好看的亮黄色流苏，宛如一枚红彤彤的绣球。以至于长大后每次读《红楼梦》，看到林黛玉送给贾宝玉的玻璃绣球灯时，就会想起小时候提过的灯笼。

听母亲说，她小时候还用过萝卜灯照屋子。说起萝卜灯的源起，她也不清楚，我想，那大概是勤俭的智慧吧。过冬时家家户户在地窖里储存了大白菜和白萝卜，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捡几根萝卜洗净，用菜刀切开萝卜的侧面，再用勺子挖洞，形成一个碗状，既不能挖断萝卜，又要把萝卜壁挖的薄而透。最后，捻上一根不太长的棉絮做灯芯子，摽在一根小竹签上，插在萝卜碗中间，倒进一些煤油，萝卜灯就做成了。

说尽正月十五的灯，我又想起了“火”，当然非“烤杂病”莫属。听父亲说，早先是将家中用旧的扫帚、破板凳等物件取出来，丢在大门外生起篝火，寓意辞旧迎新。我记事起，棉花秸秆、芝麻秆、玉米秸秆已经代替了旧物，堆放在一起，火焰腾腾燃起，全家人映着火光，伸腿、伸胳膊、转身，口中念叨一些吉利的话。火光中，家人的脸上红扑扑，笑容展露。母亲还将年前包的豆包取出，象征性地在火上烤一烤，分给我们姐弟吃。据说，对着火烤身体的哪个部位，就可以治除哪个部位的病、烤走病患，而吃了烤过的食物，就会对肠胃有益。

正月十五的灯与火，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一年又一年，带着美好的祝愿，祈求平安，百病皆无。

（作者单位：秦皇岛市公安局海港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