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桐纲

一个礼拜天的下午，我在报刊上看到散文家梁剑章创作的一篇长篇散文。散文记述了位于太行山东麓中北部，贯穿平山、获鹿（现石家庄市鹿泉区）、元氏三县，始自岗南水库止于蟠龙湖的“引岗渠”工程以及千米“巨龙”载碧水，冶河渡槽展宏图的过往今朝。当年三县民工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建成被称为“第二个红旗渠”的壮举和由此形成的“引岗精神”引起了我的共鸣和回忆，我不由得忆起那时尚年少的我，两次赴引岗渠工地慰问演出的情景。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却有两件事情让我铭心，在这里姑且就叫“花絮”吧。

1970年，我在获鹿县城关一街学校读小学五年级，当时以我们学校为主，兼及城关三四街和七街小学，联合成立了一个城关公社学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们在老师的参与和辅导下，除了演出短小精悍的文艺节目，还成功排演了现代京剧《红灯记》几个选场，从舞美布景到服装道具，我们模仿制作得近乎标准规范。这个由小学生组成的宣传队在当地名噪一时，两个多小时的演出中，我除了清唱一段京剧《智取威虎山》和演出表演唱等节目外，还在《红灯记》中扮演了“交通员”和“特务乙”的角色。我们进军营、到工厂、上礼堂，各种场合的演出不断。那年寒假，宣传队的孩子们仍没有休息，大家热情地排练打磨节目，在城关公社周边进行慰问演出。

一天，负责宣传队的薛老师通知大家，近期没有演出任务，可以在家休息几天。听到这个消息，我像一只放飞的小鸟，骑着自行车轻松地回到了位于石家庄市郊区的家中。在家乡学校任教的母亲看到儿子回家，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在煤火热炕头上铺上软软的被褥，让儿子饱餐一顿后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时近中午，我正在宽敞的庭院里玩耍，忽听得一阵自行车铃响，只见父亲风尘仆仆地进了家门，开口便是：“赶紧跟我走，你们有演出，12点在县招待所门口集合出发。”我听后进屋看了一眼放在条几上的法式老座钟，已经接近11点了。我对父亲说：“你怎么才告诉我，离集合时间就一个多点钟头了，三十多里地，让我飞过去呀？”父亲说：“你少说点儿，快些骑，看看能不能赶上？”

原来那是一次领导临时决定的活动，领导要求学校宣传队当天晚上要赶到位于平山县的霍北庄，为奋斗在柏坡岭前的引岗渠第一洞——霍北庄隧洞工地上的城关公社民工和乡亲们慰问演出。已经回家的宣传队学生们，大都在城关公社范围内或驻军部队家属院居住，那时通信手段落后，老师采取分散开、人找人的办法总算通知到了大家。我当时在获鹿中学随父亲居住，宣传队老师将电话打到了中学，父亲接到电话时已是上午9时多，为了不影响演出，已年过半百的父亲决定骑行35里地回家叫我。

那天，我从家中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往集合地点赶去，不一会儿，就把来回奔波、已显疲惫的父亲落在了后面。平时最少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途，我要一个小时赶到，才能不影响大家按时出发。凭着年少气盛，我骑在车上，几乎大多是半离开车座，双脚猛蹬着脚镫子往城里赶路，一路上心里不断地念叨着：不能误点、不能误点。大冬天里汗流浃背，棉衣湿透的我来到招待所门前，看到同学们正在往汽车上装最后一个道具。我踩着点赶到，将自行车托付给别人，爬上大卡车，随老师和同学出发了。冬天里的敞篷车开起来兜风很厉害，我穿着汗湿的棉衣，寒风一吹，顿感一阵阵的透心凉。同学们看到我打着冷战的样子，不约而同将我围在了中间。一群小小年纪的孩子们，都有着一颗善良温暖的心，使我至今难忘。车到霍北庄，我的棉衣已不再像刚上车时般潮湿，我一直担心的感冒也没有袭来。那晚，我们顺利地完成了慰问演出任务。

到引岗渠工地慰问演出，似乎总是与冬天有关。到了1973年，我已经是一名高中学生了。那年的秋末冬初，引岗渠西线经过极其不易的放水和试渠，滚滚岗南水通过源泉渠，可以造福平山、获鹿沿线村庄了。快过春节了，寒气逼人，获鹿县“勒紧腰带战引岗”的民工们还在沿线做着收尾工程。一天，老师告诉我们，宣传队要去为奋斗在那里的民工们慰问演出。那天中午，我们乘车赶到了民工们居住的平山县一个村庄，民工们像欢迎亲人般迎接着我们，下车不久，便给我们递上从未见过、足有半斤重的大馒头，盛上热气腾腾的大锅菜，热情地款待大家。

晚上的演出，在村中的空地舞台，村子里没有通电，我们备好了两盏汽灯，搭着架子挂在了台口。春节前的严冬，气温随着日落西山而更加寒冷。演出的台前幕后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我们有个节目表演的是，民工们穿着跨栏背心，手推独轮车往工地送石送料，挥汗如雨战犹酣与供销社街头卖货郎相遇的情景。在滴水成冰季节的户外，我们要穿那身装束扮演民工，表演十几分钟。带队老师担心学生们身体承受不住严寒侵袭，想让我们穿上厚一点的衣服上台演出。当时我是演员男队的队长，老师先是征求了我的意见，又问了大家。表演这个节目的同学几乎一致地说道，民工大哥大姐们流血流汗甚至牺牲都不怕，我们眼前这点困难算什么！换了服装会影响节目的情节效果，我们不换了。老师被大家的决心感动了，最后同意我们在夜色的严寒里，穿着背心表演了节目。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节目与站在台下寒风里看演出的民工们引起了强烈共鸣。节目最后，在两盏燃烧着贼亮贼亮白光的汽灯照耀下，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了很久很久。

时光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每每想起这些花絮，总会有一种感慨。我常常感到，当时的我和我们，虽然年少，却有着那么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又变换成了力量。其实，一路走来，这种精神和力量一直在影响和推动着我……

（作者单位：河北省公安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