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兰根
幼时老家的村口是一段平整光滑的土路,这条土路是村东的人们出村的必经之路。
路东面是田野,有几年被外村人种植了一块试验田,种薏米,那壳很坚硬,我们有时能捡到几个空壳,当宝贝一样玩耍,据说用这硬壳可以串帘子,便拿回家让母亲串帘子,母亲哈哈大笑却不接我手里的薏米壳。
路西面是一大片枣树林,被村里人叫作“枣树行”,主要种的是串干和婆枣。串干皮厚,很少有人够脆枣吃,婆枣也不是太脆的那种,所以即使在路边,也得以茂盛生长,果实累累。
那时父亲从工作的地方骑车驮着我回家,我坐在自行车大梁上,不断听到父亲摁响车铃铛,和我说着话,10来里的路程一路颠簸,我还是趴在车把上睡着了。快到家了,父亲不断地轻声呼唤我:“醒醒,快醒醒,你看看,到‘枣树行’了,到家了。”我睁开惺忪的双眼,长满青枣的枣树在月亮下闪着光,那树叶沙沙有声。车子骑过去,“枣树行”到了身后。
家门口是一个斜坡,父亲用脚点地,停车下来,把我抱下车子。我轻轻地跺几下脚,双脚控得麻麻的,半天才能缓过来。母亲闻声过来开门,父亲把自行车推进厢房,母亲在身后把一截铁棍儿插在门后。夜色笼罩着宽敞的院子,安静而踏实。
后来村口那一片实验田里的薏米不见了,地头的小屋也不知何时拆掉了,这一片成了自留地,我们家也分到了一块。尽管这片地够不着浇水的水源,是一块旱地,但因为离家近,母亲对这片自留地非常喜欢。她用早晚的时间去耕耘、播种、除草、收割。因为太旱了,曾经种过的谷子、黍子、黄豆等都没有收获多少。后来母亲种了一片苜蓿,春季时我们捋苜蓿芽当菜吃。割下几茬长老的苜蓿,给猪一些、给驴一些,那两只大白鹅也愿意吃苜蓿。
父亲把晒干后的苜蓿用铡刀铡成寸长,这是小毛驴冬季的草料。拉一些去磨成粉,掺进玉米面,做成的饲料,每年能养一头大肥猪。
那片“枣树行”是进村的标志。有一次父亲从地里干活回来,吃饭时说到那片“枣树行”,笑着对我们姐妹说,以后你们嫁到外村去了,等我和你娘去世后,你们回来走到“枣树行”就得开始哭,那是进村的标志。那时候,父亲正年轻,虽然我觉得父亲说的事情很遥远,但心里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若干年后,父母已在别处做生意,我们也很少回到老家了。不知何时,那片“枣树行”也不见了踪影,成了一片工厂,墙头垒得很高。那条通往村口的小路被硬化成水泥路面,每到收获季节,总是晒满了麦子或者玉米,有时还放有豆秸让过往车辆轧碎。我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过客。
村子从东到西有三里地的距离。如今到处都是刷了白灰的墙,街面几次修整,我无法凭记忆寻找那些胡同、那些曾经路过了千百次的房子。时隔多年我再回故乡,从村西过来找自家的家门时,曾经尴尬地下车询问路线,也幸好村里人早已忘记了我的模样。
10年前,我的父母先后故去,在悲伤中,我又想到了父亲曾说过的“枣树行”。父母长眠在村口路东曾经的自留地东边。每次再回到老家,走到那条小路,我就会想起父母当初的模样。时光总是不等人,站在那个村口的小路上,抬眼处,是我的故园,往事依稀,往事沉沉。
(作者单位:衡水市冀州区委政法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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