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露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当呼呼的季风吹起，华北平原就迎来了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季节。我又记起小时候收麦子的情景了。

那个时候，我和父母住在村子里。正午时分，毒辣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火烧火燎，晒得人皮肤生疼，热烘烘的空气中，一切都无精打采，连树叶都是蔫头耷脑，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最喜爱四处游荡的狗，此刻也躲进浓密的树荫里，四肢舒展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发出哈哧哈哧的呼吸声。平时到处刨食的鸡，这会儿也趴在刨开的泥土里，享受片刻泥土里的湿气，只有知了躲在树叶间，还在放声鸣叫，一声高过一声，叫得人心烦意乱。

那个时候我虽是个孩子，但也知道帮着父母准备下地的干粮和咸菜疙瘩，还将白开水灌满一个个瓶子，爸爸几天前就将镰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锃光瓦亮，妈妈拿出挂在西厢房的草帽，发给我们每人一顶，还准备好了麻袋和绳子。

只是几天的工夫，地里的小麦便迅速黄了起来，金黄的麦浪翻滚着，层层叠叠，向远方延伸，一眼看不到边儿，深棕色的麦粒从麦穗上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仿佛正等待着眼前的开镰收割。对农民来说，这一季的收成全看这几天了。如果连着晴上几天，那就一定能落个好收成，但谁能预料呢，往往前半晌还晴空万里，看不到一丝云彩，后半晌就是风起云涌，暴雨如注。

割麦从一大早开始，天色微明，淡蓝色的天空中，月牙儿还没落下去，我就被妈妈叫醒了，外面的空气湿润清爽，爸爸拉上平板车，率领全家老小，浩浩荡荡，直奔麦子地头而去。

我跟在爸妈身后，在金色的麦田里奔跑，一会儿去捉蝴蝶，一会儿忙着采喇叭花，脸和胳膊被针尖一样的麦芒划出一道道红丝线一样的口子，又痒又疼，我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幽远又空灵，可是追了半天，却连它的影子也没看到。

大人们可没有那么轻松，他们一字排开，平行向前推进，左手握麦，右手挥镰，随着喀嚓喀嚓一声声脆响，麦子应声倒下，人们还要将割倒的麦子顺手绑扎成捆，一捆一捆竖在身后。毒辣辣的太阳毫无遮挡地晒下来，炽热的大地一丝风也没有，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常常模糊了视线，只能抹上一把，继续弯腰接着干，衣服前襟后背也已全部湿透，但手中的镰刀却不敢慢下半分，他们不知道明天的天气会怎么样，麦子一天不收回家里，就一天放不下心来。

姐姐和邻家的几个半大孩子，拉着平板车，负责将一个个麦捆运回麦场里。我则跟在大人的后头捡拾掉落的麦穗，运麦子的孩子们追逐打闹，大呼小叫，哪怕麦捆子掉在地里，他们也不管，只管拉着车子拼命跑，谁也不肯落后。我眼巴巴站在一旁，眼馋得很，也想加入他们的行列，但妈妈说我太小了，没有那么大力气，捡麦穗也是帮大人干活啊。太阳落山的时候，麦田里一捆捆的麦子就都不见了，只留下平展展的排列整齐的麦茬子。

这时候的麦场上，堆成了小山一样高的麦垛，需要在脱粒机上脱粒，然后扬场，去除尘土，才能装袋拉回家，我和姐姐躺在松软的麦垛上，啃着家里带来的馒头腌菜，觉得从未有过的香甜，大人们还在劳作，机器轰鸣，尘土飞扬，整夜不休，我们闻着温热清甜的麦香气息，数着满天繁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又是一个麦收季节，闻着空气中干燥的麦香气息，我仿佛又回到童年，回到小时候的村庄，看到滚滚麦浪在微风中翻涌，看到湛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飘过，看到父母一手拿镰，一手擦汗的笑脸，看到那个在金黄的麦田里奔跑的小小的我……

（作者单位：辛集市公安交警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