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晓卫
昨天中午,在单位碰到刚刚从外边回来的同事,身上的警服都湿透了。他埋怨着最近的天气太热了,在马路上执勤鞋底都快烫化了,真不如以前的老布鞋,耐穿、透气,还舒服。的确,对于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甚至八十年代的人来说,手工布鞋是当时的顶流。那个时候,在我们老家农村,绝大多数人都穿过母亲亲手做的布鞋。一双手工布鞋,看似简单,而要做好它绝非容易的事情,要经过纺麻绳、打褙子(袼褙)、铰鞋样、纳鞋底、绱鞋等七八道工序,没有一两个月下不来。直到现在,我还能看到母亲粗糙的右手上纳鞋底留下的老茧。
每年湿漉漉的三伏天,正是母亲纺麻绳最有利的时间。“谁要麻,卖麻喽。”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到了这季节,卖货的便走街串巷吆喝着卖麻。母亲赶紧出门将人叫住,和邻居的大娘、大婶儿一起围上去讨价还价,挑选最优质的麻。小时候不懂,大人们都称呼那一根一根近两米长的“绳条”为麻,之后从网上看到这种麻叫“苎麻”,也称“家麻”。当年母亲把麻买回家,就将它放在湿漉漉的屋里地上或者院子里,再盖上一张半湿不干的废布,以防止它干燥。纺麻绳时需要将麻的一端精准地固定在老式纺线车的锭子上,另一端在母亲的右手上随意伸缩拉长,伴随着纺线车“嗡嗡嗡”的旋转声,一根一根的麻就这样被母亲巧妙地纺成麻绳。
母亲转动纺线车发出的声音如此动听,淘气的我于是趁着母亲离开的间隙,学着她的样子偷偷摇上两把,结果把本来有序的麻绳团搅成乱七八糟的死结。母亲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将它们解开捋顺。纺好的麻绳结实柔韧,被母亲整理成一撮一撮的,整齐地放在笸箩里备用。
纺好麻绳,母亲就着手打褙子(或者称袼褙,做鞋底的底料)。她把平日里从破旧衣裳上一点一点拆下来的旧布块、布条洗净晒干,再把白面打成糨糊。之后在房顶上扫出一块干净平整的地儿,用糨糊把一块块或一条条的旧布粘在一张报纸上,刷一层糨糊,贴上一层旧布,待贴到一定厚度时,在两面各粘贴上一层新布料,做鞋底的底料就制作好了,利用夏日的太阳把它晒干待用。偶尔我也会跟着母亲上房顶,帮忙刷刷糨糊,结果弄得手上、身上全都是。
晚上母亲会把晒好的褙子拿出来,将全家每个人现穿的鞋样儿用针线固定在褙子上,沿着鞋样儿的边缘铰出鞋底大小。过去做布鞋没有鞋码,全取决于鞋样儿。母亲把铰出的鞋样儿夹在一本画册中,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几岁穿的、什么季节穿的鞋样儿都有。
纳鞋底是一项费时费力的针线活儿,针、顶针和针锥都不可少。母亲纳鞋的手艺很好也很巧妙,一针针扎下去,鞋底两面的针脚排列完全不同,鞋底下面针脚匀称,竖行错落有序;鞋底上面横向成行,整齐排列。母亲说这样制作的鞋底即使线磨没了,鞋底也依然硬如铁板,纵使换两三次鞋帮,也还结实如初。说实话,至今我也没学会怎么一针扎下去两面纳出不同的针样来。而正如母亲所说,她做的鞋底不怕雨水,也不用担心地里的麦茬,穿个三四年都没有问题。
很怀念那个时候,母亲和邻居们围坐在小巷街头的树荫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唠着家常,笑声混杂着“呲呲呲”的抽麻绳声,与蝉鸣一起,伴随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闷热的夏天。
如今,母亲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再也没见她做过鞋。可当年母亲做鞋的情景至今难忘,这是她对全家人无私的爱。耳边又传来了那首老歌:“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
(作者单位:平乡县公安局)


上一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