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露
开车在路上行进着,忽然一下子惊觉,我又习惯性地开到父母老房子这来了。
打开屋门,一眼看到父母常常坐着看电视的沙发,沙发旁,父亲最珍爱的扶桑花兀自繁茂地开着,红艳艳的花朵,像极了一盏盏红灯笼;卧室里,被褥仍整齐叠放在床头,像是他们刚刚出门买菜,一会儿就会回来;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静静闪着微光,只是餐桌上已蒙了厚厚一层尘土,显示着主人的缺席。人去屋空,想到再也无法在这里和父母嬉笑畅谈,我不禁悲从中来。
今年年初,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总是无缘无故跌倒,后来发烧,吃不下饭,住了一个多月医院,虽有好转,却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了。我因不能时刻陪伴,在多方打听下,找了一家不错的养老院,让二老住进养老院。
我去看望他们时,父亲嚷着让我带他回家,他惦记着家里的花花草草,惦记着他养的热带鱼,还想着回家继续练书法,他说:“家里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在这儿什么也干不了,只能躺着。回家扶着墙练练,没准早能走了。”我心里一阵悲凉,转过头,忍住眼里涌动的泪水,却不得不强作欢颜安慰他:“好好养着,等可以坐起来,咱们就回家。”我不忍心告诉他,因腿部静脉血栓,他的脚已开始坏死,可能永远无法站起来。一出养老院大门,我的眼泪就噼里啪啦掉下来,想到父亲再也不能自由自在走在温暖的春风里,心里就感到一阵悲凉。
感觉父母是一下子老去的,前年,父亲还可以骑三轮车带母亲去买菜,回来之后两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饺子一下锅,就打电话给我,让下班过去拿。他们还坐公交去小城最南端,只为了看一眼新建成的高铁站。妍园路的郁金香开放的时候,爸妈是骑电动三轮车去的,妈妈还用手机拍了许多照片发给我。去年冬天,父亲还可以下厨做饭,虽腿脚不利索,但还可以在老房子里自己生活。今年年初的一场大病,父亲几经挣扎,虽逃离鬼门关,却永远失去了坐立行走的能力。
我又想起小时候,早晨急匆匆赶去上学,往往顾不上吃早饭,母亲总是追出来,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菜包子。中午放学,我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一进院子就闻到妈妈炒菜的香味,听到锅铲碰撞的声音,心里一阵狂喜,三步并作两步向厨房奔去。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当时的饥饿感和有家的幸福感依然历历在目。无论我们长到多大,依然眷恋着父母,渴望着家的温暖,有父母的地方才是家啊!
结婚之后,有了自己的小家,但我最高兴的事,还是回娘家。回到那里,我就又变回年少的那个自己,不再是谁的妈妈、谁的妻子、谁的下属,而单纯只是父母的孩子。可以尽情调皮、耍赖、嬉笑、打闹,早晨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自有父母去张罗,即使“十指不沾阳春水”,照样吃到可口饭菜。只有在父母这里,我才感觉最放松、最快乐,我知道,世上只有父母无条件接纳我、包容我,打心眼里爱护我。记得有个星期天,我和姐姐相约回娘家,午后心血来潮把孩子丢给父母外出逛街,等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回家,已是日落西山,这时才想起,孩子一定哭得声嘶力竭了吧?一进院子,就见两个小调皮安静地歪在小车上,已睡着了,母亲在一旁拿着蒲扇轻轻地给孩子扇着,却顾不上擦一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而老爸则 在厨房忙活着,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充满愧疚,全天下只有父母对子女是最宽容最无私的。
到了不惑之年,我也照样喜欢去父母家,工作上有了压力,家庭中有了矛盾和纷争,或者只是心情不好,我都会去父母那儿坐坐,其实什么也不用说,听听父母唠叨,吃一顿父母做的家常饭,心情就会豁然开朗,又会像鼓胀起风帆的小船,勇敢地去迎击人生风浪。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人生的列车已载着父母越走越远,作为他们的孩子,我只能站在原地,徒自悲伤,我不知道在哪一个早晨或傍晚,就会听到他们中的某一个悄然离去的消息,但我无能为力,如果可以扳住时钟的指针,让它停在当下,让父母不再老去,即使让我少活几年,我也愿意,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人永远年轻,永远相亲相爱,永远相聚在一起,那该多好!我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爽朗笑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没有死,你就不会珍惜生,没有失去,你就不会珍惜拥有。”是啊,如果生命没有终点,谁还会爱惜,既然离开是人类的必然归宿,作为子女,我们能做的,就是陪伴父母走完这最后一程了。
(作者单位:辛集市公安交警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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