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苗文金

繁华闹市的每个交叉路口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景。风景如画，人入画中，又平添了一份韵味。

一个T字形小路口东北角一隅，常年摆设着一个修车摊。摊位不大，偌大的铁制工具箱立在墙根处，箱门如常敞开着，老虎钳、螺丝刀、铁锤子、扭力扳手等工具和备件零乱地堆着，尽收眼底。主人是位六旬老人，中等身材，穿一身油渍斑斑的深黑色衣裳，黑色鸭舌帽檐儿下黝黑的脸膛，布满了道道皱纹，这是岁月镌刻下的痕迹。

老人来自偏远的西部山区。三十多年前，他独自来城里闯荡，人地生疏，看着南来北往的自行车，萌发修车的念头。修车是安身立命之技，不能敷衍塞责。起初只懂皮毛的他，把自己的那辆自行车做“实验品”，拆拆装装，很快就上了手，顾客络绎不绝。所谓“一通百通”，后来电动自行车兴起，他照样手到擒来。恍惚间，他由一个朱颜乌发的年轻小伙子变成了一位苍颜白发的老人。

车摊三十余年未挪过位置。老人说，这里风水旺。T字形路口是主干道和背街的交汇处，车动人移运势来。背街内幼儿园、中小学校兼有，生意门市林立，人流看似涌动着，其实顾客相对固定。比如说学校地址不变迁，学生走一茬换一茬，循环不断，不得不说老人眼光很独到。

“别慌！”学生家长送孩子上学，谁想链条断了，着急去上班，老人先急后缓，三下五除二完成“续筋接骨”，车子像只小鸟飞走了；正值饭点时，饭菜未扒拉几口，一辆自行车扎了胎，老人撂下饭盒，撸起袖子开始堵“洞”封“口”；天已晚正打烊收摊，有人电动自行车前叉子折了，这个节骨眼怎好拒人千里之外，“挑灯夜战”吧；上下学期间，人潮包围了摊位，每个人时间都很宝贵，此时他像一名赛车后勤维修人员，争分夺秒，尽可能不让人久等。

把过往“流客”变为永久“留客”，在同行竞争中有立锥之地，除了一腔热忱外，还得凭看家本领说话。有一次，我的电动自行车前胎空瘪了，我前观后查未发现尖锐物，推至车摊。老人撂倒车子，支起前轮，右手握住胎身，左手缓缓旋转，中途蓦地停止，揪出了罪魁祸首。原来是根大头针般粗细的无头钉子，半寸多长，齐根没入胎中。

老人修车不挣昧心钱，零件能修不换，这是底线。轮胎补好，我想换掉后侧踏板。塑料合成的踏板，在外力撞击下螺丝带套壳脱离整体，再也无法固定。“换个新的好看，可价格贵，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将就用吧！”老人说着托起踏板在上面钻了两个小孔，又穿丝而过，绑固在车架上。

“咱挣的是良心钱。”老人淳厚善良，不计得失，维修价钱实惠，充气、拧螺丝、更换小零件等，他都不收钱。他挣的“谢谢”比钱还多。良好的口碑是最好的宣传，“回头客”自然越来越多。有的家长孩子毕业很多年了，仍习惯跑来修车，我也不例外。

那天上班开门，钥匙插入锁孔，一转动，门应声而开，不过钥匙柄像鳄鱼似的张开了大口。柄是由两片塑料壳用胶黏合，随着扁平状的铁制钥匙主干旋动被撑开。此时，我想到了修车的老人，他不单会修车，还会修锁、配钥匙。

这款锁早已停产，钥匙螺纹复杂，重新配制需专业器械。再说这把钥匙柄在市面上极少，摊位无存货，他让我另寻别处。我转身欲走，老师傅又叫住了我。因为他有了奇思妙想。他从箱中摘了一把半成品钥匙，先切割掉主干，后抛光切面，又在柄上和我那把钥匙主干上各钻出同等大小的孔，两者对孔叠加，螺杆相串一起，螺丝拧固，一枚精致的钥匙做成了，真是巧匠手里无弃物啊！“嫁接”出的钥匙，简直是件精美的艺术品。这是匠人的智慧与丰富的经验锻造出的结晶。

时过境迁，路口风景不断流转，唯独街角修车摊的风景一成不变。久而久之，老师傅像一缕阳光，温暖着每一个有需要的人。

（作者单位：邯郸市公安局交巡警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