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伟韬

秋日的一天，阳光高照，天气凉爽宜人，我与老同学相约游香山。正午时分，我爬到半山腰，扭身望向身后，弯弯曲曲的山路隐藏在紫红色的飘带中。老奇头的身影在一片片光影和叶色中若隐若现，略显驼背的身姿诉说着对抗岁月的痕迹。

循影俯瞰，对着山下喊去，雄厚的男中音划破幽静的山间，传达到不远处密扎的红浪中。回声对流，老奇头深受鼓舞，加快在树林中蠕动的步伐，左突右冲，很快跑到我的身后。他拍我一下，跨过台阶，满身大汗地向高处快步走去，任凭美丽的枫叶摔打在身体周遭。

原始的自然纯净，淡雅的灵韵气息，以及玉华岫、看云起、森玉笏、双清别墅等数百年来蓄积的人文足迹，无时无刻不在滋润着人的灵魂。零零散散的游客，或沿着山路攀登健身，或隐匿黄栌树丛微距赏鉴，或三五为伴品论风雅。他们用安详去体察，用宁静去感知，共同享受着香山枫叶丛带来的视觉盛宴，于雅静清新的美感中，领略着与纯洁自然静心交融的欢乐，呼吸着与灵魂缓缓交融的气息。

沉思之际，已与老奇头相去甚远，不自觉加快爬山步伐。耗时不多，猛抬头，他已于山间凉亭驻足，凝视着远方古老的都城，薄如蝉纱的云雾，犹如缠绕的白龙，游来游去， 笼罩四野，迎面向凉亭飞扑过来。从亭里极目远眺，远山近坡，鲜红、粉红、猩红、桃红，层次分明，瑟瑟秋风中，似红霞排山倒海而来，又有松柏点缀其间，红绿相间，瑰奇绚丽。置身红色的光晕中，深秋的日光尽显恬静与柔和，簇拥的红叶形成结构化的美照，令人目不暇接。人的生命在这微尘之中，返老还童，思维变得纯洁与痴情。彩虹般的叶光含情脉脉望着我，而我报之以真诚的告白，内心奔腾起悠扬的名曲。那一刻，我想起了苏州桥、昆玉河，想起了青龙峡、潘家园，想起了饭后散步的小伙伴。

来到老奇头身后，本想吓他一跳，顺着他那斑白鬓发望去，记忆的子弹头精准打击在西三环北路25号。我安静下来，往事如影随形，缓缓到来。时间轴转回到上学时，恰在青春年少时，首都迎来金色的秋天，我与老奇头几位同学，第一次爬香山。大概是读上公费研究生的欣慰，大概是童话般记忆的催促，这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关于香山的轶事，北京的同学给讲了一大箩筐，什么金代修建的甘露寺，什么静宜园二十八景，甚至把杨朔《香山红叶》中“后山的老财主”搬上桌台。大家听得云里雾里，百闻不如一见，最好是去一趟，爬爬山，出出汗，梳洗心灵。关于当年登山细节，我大多已忘记，只零星记得林间小憩时做的小游戏，回去后，到万年青聚餐。

同学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眼前，嘴角丝毫不能掩饰甜蜜的微笑。时隔十余年，地点的变迁，家庭的温暖，大家天南海北，成家立业，在各自的时光轨道上绽放着绚丽多彩的人生。我与老奇头读书时一个宿舍，君子之交甚欢，我慕他敢闯敢干、侠骨柔肠；他惜我爱书如命、稳重厚道。毕业一别，再见已难。前年陪妻赴杭州一游，跟团玩赏，只是西湖边短暂小聚。平时电话不断，答疑解惑，也只是稍慰衷肠。

这次同游香山，都是念叨无数次，双向奔赴的友谊，于赴京办事之余紧张的停歇。想想同学三载，友情无价，别时容易见时难。一如眼前这枫叶，条理清晰的花纹，密集如丛的紫红，不就是与游客短短数日的邂逅？寒气来临时，它一放绚丽多彩的身姿，留下美好的印记，便匆匆别过，“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到达山顶，驻足良久，不知所言。我和老奇头默默下山。我送他到南站，拥抱之后，他便踏上南去的列车，拂衣而去。我们相约，下次见面，一定故地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