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民生

20世纪90年代之前，打夯是农村常见的集体活动，当时盖房流行街坊邻居义务帮忙，大村是一家盖房多家撺忙，小村是户户出劳力，既是情意，又像是义务一般。

盖房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打夯。开工前数日，要洇宅子，大水漫灌，让地基喝足水往下塌实，地基上要垒“坚脚”，必须夯实。夯有石头的、木头的、铁头的，形状一般为圆形或方形，重量大小不一，根据新建房屋规模和地基条件选择。我印象中，打夯多用石头夯，轻的有百十斤，重的可达二三百斤，上面有洼槽，嵌入木棍作为夯把，四角各有槽眼，用于捆拴夯绳，又叫夯辫子。

打夯分主夯和副夯，主夯一人，又叫领夯，技术要求颇高，双手紧握夯把，控制夯的平衡，确保石夯垂直平稳落地，落地点无缝覆盖，副夯至少四人，分站石夯四角，各握夯绳，听从主夯号令指挥。

打夯开始前，主夯先念叨几句，诸如要同时用劲，四角平稳，注意脚下，听我喊号等等。主夯一声高喊：“爷们们！”副夯齐声回应：“嗨！”

“齐备嘞！”——“嗨！”

“开始嘞！”——“嗨！”

随着大家一声“嗨——”，副夯们一起用力，将巨石大夯高高抬起，紧接着一声“——夯啊！”石夯落地，大地震颤。石夯一起一落，技术尽在其中，主夯掌握石夯的方向和落脚点，不敢有半点马虎，副夯左腿前躬，右腿后蹬，上身前倾，一起用力将石夯高高抬起，石夯落地之前，身体迅速后退，石夯落地，完成一个回合，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嗨——夯啊”在地基上连续夯砸。后面有一人用平板铁锨平整砸过的地面。一轮下来，即便是冬天，打夯人也会出汗，有人干脆脱下棉袄，夏天就光膀子大干了。技术娴熟的主夯能带领大伙把石夯抬高到底面朝天，然后再迅速翻转落地，最为震撼精彩。

打夯号子一般只是简单的“嗨——夯啊”或“哎——夯吆”，也有比较讲究的恭喜号子，伴随着石夯一起一落，主副夯一呼一应：

“恭喜您呐——嗨！”

“盖新房啊——嗨！”

“地基牢啊——嗨！”

“人兴旺啊——嗨！”

也有诙谐号子，如：

“黑老鸹呀——嗨！”

“尾巴长啊——嗨！”

“娶了媳妇——嗨！”

“忘了娘啊——嗨！”

高亢雄浑的号子伴随着石夯撞击地面的敦实沉闷之声，现场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孩子们远远地观看，妇女们在一旁预备下解渴的绿豆汤。那号声抑扬顿挫，粗狂有力，充满激情，振奋人心，将打夯的气氛推向高潮。

一般打四五遍地基就足以承重了，完工后主家要简单招待。大家围坐在地桌旁，摆几大碗荤素菜，倒一碗酒，传递着轮流喝，不拘量，炒菜就馒头，喝米汤，酒香伴着菜香，大家吃得格外香甜。吃饱饭，领班的要代主家发话：“都辛苦几天，把家里活儿撂撂，恕不一一再请。”大家纷纷回应：“不用客气，这是自然。”

随着建筑技术越来越先进，现在已很少见用石头打夯的活动了。继石夯之后，换了一种电动的蛤蟆夯，一人掌控，夯砣机械翻转，带动夯体像蛤蟆一样跳跃，咚咚咚砸压地基，再后使用一种气夯，又叫冲击夯、汽油夯，圆形高筒一般，人只需扶着夯把，轻松掌控方向，它一锤一跳，上下砸压，砸一下呼哧一声，颇为省力。从此集体打夯退出了历史舞台，盖房也不兴撺忙了，有专业的盖房班和建筑队，盖房的效率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作者单位：威县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