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秀清

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幅画：一个年轻人为躲避老虎的攻击，抓住了悬崖边的一棵大树垂下的藤条，悬挂在空中。在等待老虎离开的时候，他发现，树上还盘踞着一条毒蛇，在“咝咝”地向他吐着信子。跳下悬崖凶险莫测，攀上大树也不可能，山顶的老虎也在虎视眈眈这顿大餐。这时，大树上的蜂巢中滴下了一滴蜜露，年轻人敏捷地用嘴接到了这滴蜜露，在无比危险的境况中吮吸品味着甘甜的滋味。

刘厦是位年轻的女作家，最早知道她，是在一个值班的日子，外面天气阴沉沉的，我一个人在办公室不想开那么多灯，于是室内也阴沉沉的，已经忙碌了一周的我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什么工作也干不下去，我顺手打开河北作家网，找到一篇看上去与自己的现状迥乎不同的作品《梨花》：“风为你暖了，云为你轻了，燕子为你而来了，村庄为你热闹了，经过的人们都放慢了脚步，怕落下身上的尘埃。你不持久，也不多彩，你只是春天心里那一片洁白。”我的眼前仿佛重现当年同学们去梨园春游时，自己置身梨树林，在梨花下淡淡开放的青涩时光。而刘厦的这朵梨花，以她的洁白和人们对她的爱惜，简直可以为所有的梨花代言。那种从诗里沁向诗外的柔软，真真就是梨花开放在春风里的浅淡样子。

在《浅秋》里，刘厦写道：“我要坐下来，什么也不为地坐下来，就坐在这块与大地相连的石头上，就坐在天边的风经过的八月里，就坐在已看不见高速路的田埂上。天空已蓝出了安静的声音，覆盖了所有的凹凸，清澈的阳光露出了影子的轮廓，让所有的生命真实得有些陌生了。近处，几只麻雀在跳跃、张望；远处，两个人在走动、弯腰；一只燕子高高地飞过了。我坐下来了，整个世界都闲了下来。”与天地相连的石头，天边的风，不被高速路惊扰的田埂，安静的天空，清澈的阳光，麻雀跳跃、张望，人走动、弯腰，燕子高高飞过……与天地自然紧密相连的一切，构成了一个闲在安适的世界，冷暖相宜的浅秋，仿佛是大自然的缄默不语的那个秘密，深藏着生命的美好、甜蜜、静逸与安然。在刘厦同样浅淡近乎白描的笔下写出来，却如黄钟大吕，惊醒启迪了我们蛰伏在日常琐碎事物中的疲惫麻木的心灵。

我又搜索了她的相关作品，购买了她的诗集《长草的时光》，了解得多了，知道她很不幸，生下来就是残疾。然而，看到她的诗歌，我便相信，上帝在残忍地剥夺了她行走的权利之后，却又给了她一双飞翔的翅膀，借着这双翅膀，她的慧心在凡俗而又不俗的生活中穿梭往来，敏锐地感受着四季的律动、自然的纯美、平静生活里的小小幸福。她将这些感受提纯成为生活之甘露，在滋养自己的同时也为这个高速运转的社会留下一帧僻静角落的优雅小照，真实、美丽、娴静，沉淀了人间的浮躁，澄明了我们的心智。

有时我想，生活中这些安静存在的美好事物，只不过被刘厦用她沉静的心发现了，又用她灵秀的笔写了出来，这样的慧心慧笔，珍贵一如她笔下那些平凡却不易悟得的朴实幸福。

姐姐在山村中买了一个小房子，假期我跟随她去山中休假。我们沿着村中的道路散步，看到大路旁一条山路延伸而上，坡上有一位大哥正在侍弄他的蜂箱。我们随口问了句：“现在有蜜吗？”大哥说：“别的蜜卖光了，家里只还有些枣花蜜。”我们走上山坡，大哥从蜂箱里抽出些蜂蜡，蜜汁从六边形的孔眼中顺着蜡块边缘流下来。他把这块蜂蜡递给我们，我和姐姐掰下一小块尝了尝，黄莹莹的蜜汁十分美味。我们决定去大哥家买些蜂蜜带回家。

大哥整理完他的蜂箱，开始往家走。这时，我们才发现，他的腿脚十分不方便。两条腿，每条腿都是扭曲的，而且两条腿像是黏合在一起，无法分开，走路时，只从膝盖处跨开一小步，带动另外一条腿跟上，然后，再跨出小小的一步。我们问大哥：“您是得过小儿麻痹吗？”大哥说：“不是，是风湿。年轻时在深山建仓库，后来不知怎么就疼得不能动，这病没啥办法治，我就回了家，在家躺了一年半，喝了一年多中药，能动了，然后恢复着、锻炼着，最后落成这样，算是能走动、能自理了。”我们不住地夸着大哥：“您真棒！真坚强！”大哥说：“我爹是医生，家里有草药书，我好看这些书，了解一些。”我们又连连夸赞着大哥。

说话间来到大哥家，眼前是一个宽阔的院落，五间北屋宽敞明亮，两厢的东、西屋也很宽敞，院内平整干净，水缸一样大的花盆中还种着格桑花。大姐问大哥：“这是您自己盖的房子吗？”大哥说：“这是侄子的院子，侄子一家去市里打工了，我就在这儿给他们照看房子。”窗台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帮扶卡，上面写着大哥的名字，我们知道了大哥姓桑。桑大哥打开蜜桶的盖子，一边用茶缸给我们舀着蜜，一边说：“现在国家政策好，各种补助一年能拿好几千，再加上养蜂的收入，自己根本花不完。”我们看着桑大哥一勺勺细心地为我们舀着黏稠的蜂蜜，感到眼前这位不幸又顽强的普通人，既像是扎根山间的一株木质坚硬、果实甘甜的树，又像是一只勤劳的蜜蜂，不遗余力地酿造着生活的甜蜜。

刘厦和这位桑大哥，面临生活的重重困境，不绝望不放弃，不但撑出了自己生命的一片天，而且，在这片天空下，仍然勤奋劳作，不惮风餐露宿，努力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为我们创造着纯净美好的精神营养和天然美味的物质营养，自己也享受着安然美好的生活滋味。跟他们的挫折相比，我们一般人遇到的挫折困难，根本算不得什么。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这个社会创造更多的幸福甜蜜呢？又有什么借口，能妨碍我们静心体味感悟生活的宁馨甘美呢？

（作者单位：邢台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