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光斌

夏日炎炎，太阳焦躁地炙烤着大地，一群叽叽喳喳的孩童在超市冷柜前挑拣着自己喜欢的冰激凌。片刻，孩子们举着最满意的美食蹦跳着、欢笑着远去。看着眼前的一幕，情不自禁地想起童年时吃冰棍儿的情景。

二十世纪70年代，父母拉扯我们兄弟4个过日子，适逢“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我家在生产队里年年是“缺粮户”。赶上那年月，我们难得有零食，每逢炎炎酷夏，最奢侈的就是吃一根儿清凉爽口的冰棍儿。

“冰棍儿败火！三分钱一根！”每当村里响起这样的叫卖声，我们兄弟4个就像百爪挠心，不自觉地将一根手指含在嘴里，直勾勾地盯着母亲，但这样的乞求被母亲的恩准率仅占半成。那次，母亲实在禁不住我们的软磨硬泡，终于无可奈何地从腰间摸出一毛钱纸币递过来，大哥像接圣旨似的接过钱，踅身一溜烟似的跑出去。

卖冰棍儿的是个中年大婶，戴一顶破了边的草帽，身边一辆破旧的“铁驴”自行车后车架捆着一个白里透黑的木箱。大哥覥着脸把一毛钱举到大婶眼前。大婶一手接过钱，另一只手掀开木箱，再揭开一层层的棉被子，立马就有丝丝缕缕的凉气儿冒出来，大婶在我们抓耳挠腮急切的盼望中，取出三根冰棍儿。我们四双小手齐刷刷伸了出去，却发现那大婶瞅瞅我们，再看看手里的一毛钱犯了难。我们舔着干巴巴的嘴唇面面相觑。也难怪，冰棍儿三分钱一根儿，一毛钱只能买三根，我们却有四个人。愣怔之后，那大婶狠了狠心，又将手伸进木箱里上下翻腾一通，终于掏出一根已经融化少半截的冰棍儿递给我们。

4根冰棍儿举在眼前，我们4双小手却都背在身后，你可千万别以为我们不好意思，其实4双眼睛都盯着那根“残疾”冰棍儿。大哥就是大哥，大哥就是有出息：一阵僵持过后，大哥接过4根冰棍儿，那根“残疾”冰棍儿自己留下，将另外三根分发给我们。起初，我们感觉大哥是何等伟大啊！才感动了一半，事情的结果就有了变化——大哥在分发冰棍儿过程中，每分给我们一根都要轻轻在上面咬上一小口。惜疼得我们一蹦仨高……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现如今，我们哥几个还时常抖出这个笑料，大家一通捧腹大笑之后，大哥一拍胸脯扯着嗓子仍振振有词，说当时是怕我们吃坏了肚子。

一根冰棍儿给我们的童年带来多少期盼和快乐啊！我们的大哥其实也不大，我们弟兄之间年龄也就是一两岁的差距，还都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其实，几年之后的那次感动，我们才真正晓得大哥终究是大哥，才感到自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大哥学习成绩在班里居中游，但作文写得挺棒，在班里作文课上，老师就读他的作文当范文。读到初中一年级时，他代表学校去县里参加了一次作文比赛，还得了一个三等奖。

那天，大哥是哼着小曲儿跑进家的，书包往炕上一甩，先是掏出一本厚厚的词典，说是作文比赛三等奖奖品，然后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地揭开塑料袋，呈现在眼前的是三根色泽鲜艳、包装精美的冰棍儿。大哥兴奋地拿起冰棍儿，一下愣住了——袋子里的冰棍儿早已融化成了水，瞬时，两行泪水顺着大哥的脸颊淌下来，我们也都呆住了。原来，大哥参加县里作文比赛后，学校里发给每个参赛学生的午餐费，大哥饿着肚子没舍得买饭，却花给弟弟们买回三根冰棍儿。不知怎的，我们哇地都哭出了声，紧紧地抱在一起。末了，我们捧起冰棍儿袋就着泪水一股脑儿喝了精光……

几十年过去了，我觉得，那次吃到的冰棍儿是我平生吃过的最香甜、最有味道的冰棍儿！现在的生活好了，各种冷食琳琅满目，家家都有冰箱储存，孩子们不会再为吃冰棍儿挖空心思。当然，他们也不能体会到我们童年时那份热切的心情和甜蜜的幸福。当又一个夏天来临时，我的脑子里满是围绕冰棍儿发生的趣事。“冰棍儿败火！三分一根！”那熟悉的声音也愈加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耳边。

（作者单位：青县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