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松林

在家乡夏秋时节的田野里，父老乡亲经常戴的“马绊草帽”，现在很难见到了。

去年夏天，乍一看到八十多岁、身体还算硬朗的表哥，又戴出了挺括宽大的马绊草帽，觉得很新鲜。搭讪中，表哥笑着说：“这样的草帽可不好买哩，我好不容易才在集市上碰上一个卖的，花了40块钱买了两个，怕是往后再也买不到哩！”

马绊草帽当然与“马绊草”有关了。我们这里是距离渤海湾一百多里地的“退海地”，是冀中平原的东部地区。过去这里盐碱地很多，生长着一些耐盐碱的马绊草。马绊草是一种爬弯儿生长的草，也是入春后生长较早、较快的一种草。马绊草开始生长时一墩一墩的，人们叫它“马绊余子”或者“马绊头子”，不同的村庄有不同的叫法儿。一般来说，马绊余子的墩越大就越浓绿，我们就说它越“发势”。接下来，就是一根根的马绊草从马绊余子里探头、延伸，爬行着向四外生长，直到爬得满地都是，浓密的地方总是绊脚。马绊草也许就是因为绊马脚而得名的吧！

马绊草在前期生长阶段嫩嫩绿绿的，总是散发出一股股甜丝丝的味道，是牛、马、羊喜食的饲草；老了、硬了、变白了，不能充当饲草了，便成了烧火做饭，绑扎笤帚、炊帚，编织草帽难得的好材料。

而编织马绊草帽需要好几道工序，这或许就是家乡自古以来的“草编工艺”吧！

编织马绊草帽要尽量选用粗壮、骨节长而直的马绊草。粗而长的马绊草编织起来既省事又顺手，草帽也会美观大方。记得我们这里的几个村庄中间的几千亩洼地，曾经旱涝不保，一些地块和周边长满了茂盛的马绊草。久而久之，在几个村庄中，就形成并传承了编织马绊草帽的工艺。每到收获的季节，男人们就用铁耙把横七竖八、厚厚实实的马绊草拉拽、捆扎在一起，作为“变钱”的原材料储存起来。

收获的马绊草要摊开晾晒，谨防被雨淋湿后发霉发黑。还要仔细去皮，常用的方法是在碌碡上搓，草皮很薄，一搓就掉。使用前要用水浸泡，被浸泡过的马绊草，编织草帽不容易损伤或折断。

早些年，我们这里有的村庄户户编织马绊草帽，利用自然资源补贴家用。而村庄不同，编织出的草帽也有所不同，如偏北的几个村庄习惯编织“大镲草帽”“蘑菇草帽”“小锅草帽”，靠西部的村庄长于编织“小锅草帽”。就是相同样式的草帽，出自不同的村庄，也带有不同的制作标记，本地人一看就能够判断出来自哪个村。

编织马绊草帽要从头顶往下编，一起头儿是一个小“疙瘩”，几根“通径”从小疙瘩处延伸开来。更有心灵手巧的编织人，为使马绊草帽硬挺结实，一开始就续上4至6根与马绊草一般粗细的铜丝“通径”，一直到收边儿（也叫拿沿儿）时与马绊草牢牢地编织在一起。铜丝“通径”就像坚硬的筋骨，能够使草帽减少“拉圈”，尤其草帽被雨淋湿或浸水后，不至于因随手甩几下就损坏。马绊草帽的边沿儿，更是美观大方的双层花色边沿儿。再有要好的人家，为防雨浸虫蛀，将编织或买回的马绊草帽刷上桐油，平时轻拿轻放，仔细保管，冬天不戴时，高挂在闲置的房间里，减少和避免砸、压，这样能够延长使用寿命，用个十年八载的不在话下。

头戴马绊草帽，防晒、透气、凉快。双层的花色边沿儿又是卡放蚂蚱的好地方。一些乡亲在田间劳作，随手就把碰到的蚂蚱逮住，将其头朝里卡在双层帽檐儿中间。劳作一天回到家里，可以在灶膛烧着吃、用盐水煎着吃、用油炸着吃。那充满太阳和田野气息的香味儿，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现在想起来，眼前还会浮现出头戴宽大马绊草帽、荷锄走在夕照中的平原汉子的剪影。草帽的边沿儿卡满大大小小颜色不同的蚂蚱，尤其那些长绿尖嘴儿的“担担钩”、惊飞升空发出振翅鸣响的“傻大儿”、慢腾腾蹦跶的“雅雅蹾”，更是好看。

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和不断改造，家乡的盐碱地渐渐变成了良田。没有了盐碱地，也就没有大片的马绊草了。所幸的是，一些村庄的老太太还在传承着编织马绊草帽的工艺，她们编织的数量有限的马绊草帽不在于能够卖多少钱，可贵的是让年轻人记住过去的同时，与时俱进地思谋着编织更美好的明天和未来！

（作者单位：青县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