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文武

很久以前，我以为父亲不爱我，因为在我那么小的时候，他就狠心抛下我，带着妈妈去了官厅水库边的一个小砖厂，一去就是两年。虽然我曾短暂跟随，但后来他还是把我“扔”回了姥姥家；再之后，父母又辗转去北京工作，那时我好像已上小学了。印象中，即使北京和赤城离得很近，父母也很少回家，只有快过年时才回来一次。我想，父亲一定不爱我，不然怎么会抛下我呢。

后来的一件事更加深了我的这种想法。那时我还在上小学，快过年了，我们一群小伙伴一块儿去赶集凑热闹。一家卖陶瓷挂件的摊位吸引住了我们。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挂件，有十二生肖的、有汽车的，让人目不暇接。我特别喜欢那只小老虎，但是我的钱不够……这时，我看到有的小朋友趁着人多，偷偷地把东西塞进了兜里，我也壮了壮胆，战战兢兢地趁乱把那只小老虎放进兜里，然后风一样地往家里冲，还故意多绕了几个圈，到家后确定没有人追着才拿出来仔细端详：真漂亮，跟真的老虎一样，虽然当时我并没见过真的老虎。

这时，父亲回来了，他一看我手里的东西就问我从哪来的。我只能实话实说。那一刻，父亲一向阴着的脸沉得更厉害了，狠狠地把我训了一顿，还揪着我的衣领把我带回了小摊，当着那么多的人让我把东西还回去。那一刻，我真希望地上有个缝能让我钻进去，永远也不出来……我当时就想，他确实不爱我，一个爱孩子的父亲能让孩子如此难堪吗？而且，印象里他好像从来没有抱过我，从来没有给我过过生日，从来没有说过“儿子，我爱你”“我为你骄傲”这类话。

再后来，我长大了，走出去读了大学，又回来参加了工作。忽然有一天，当我坐在父亲开着的车上，猛地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不是那个脾气急躁得像炮、身体强壮得像牛的父亲，两鬓已爬满白发、脸上也满是沟壑……那一瞬间，我回想起：父亲在狭小局促的砖窑里一车一车往外拉砖，脊梁被火光映得通红；在两米多高的农用车下边一铲一铲吃力地往车上装土；北京七八月的桑拿天，依然在地铁外排队拉活儿……或许是生活的无奈、是性格的使然，抑或是时代的际遇，我似乎不能用“成功”来定义父亲，但他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撑起了一家人头顶的这片天。他没有把“爱”挂在嘴上，而是藏在心中最深的位置。

如今，也当了父亲的我会经常抱抱儿子，会尽己所能地陪他过每一个生日，会为他的每一次，哪怕微小的成功给予鼓励：“儿子，爸爸爱你，为你感到骄傲”……我们从父辈、祖辈那里传承积累的爱，正传递下去。

（作者单位：张家口市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