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胜
15年前,家门口的一列绿皮火车从清晨到日暮,从星夜到黎明,晃荡了19个小时,把我带到了那座一抬头就能依稀看到终南山在云中缥缈的古老城市,一个为吃而自豪的城市——西安。
羊肉泡馍、肉夹馍、凉皮面皮、葫芦头,不用说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面食,只一瓶“冰峰”汽水、一根娃娃头雪糕,也会成为这个城市人们的宠儿。西安人爱吃,是真爱。爱,不是简单的喜欢,是一种深挚的情愫。
西安人眷恋故土,西安风土也留人。那年,天上还偶尔会刮刮沙尘暴,下下泥巴雨。学生食堂一楼北口卖油泼面,明厨亮灶,纯粹手工,现扯现做现煮现泼。炉灶上咕噜咕噜烧着滚开的热油,一勺下去,雪白的面、鲜绿的葱、火红的辣椒面儿,“呲啦”一声,上下翻飞,香气四溢。排队等待的学生娃娃们,脸上带着青涩与稚嫩,听着这“呲啦”声,仿佛肠胃都不由得跟着“咕嘟”往下空出了一大截儿。
排到了,刷一下饭卡,双手托着餐盘,稳稳接住大碗。那些满眼柔情说上一句“谢谢阿姨”的必是本地学生。室友阿伟便是其中一个。也是在他的极力推荐下,我这个外地人才得享这“足不出校”便能品尝的美味。两人对面坐了,各自撸起裤管,只管找“顺脚”的东西稳稳蹬住,蔽住香气,忍住口水,一手捧碗,一手持箸,小心翼翼调拌均匀。刹那间节奏忽变,低头便吃,呼噜作响,酣畅淋漓,如入无人之境。风卷残云,碗筷顿歇,吃罢轻抚肚皮,开始互相推诿,怂恿对方去要一碗面汤。
“你得知道,这跟额屋里(我家里)扯的面真真是一个味道!要是再喝上碗面汤,那美得很!”就连说英语都带六分陕西腔的阿伟,此时半眯缝着眼睛出神地说道。
“那你去跟那女的要两碗!”我眼皮不抬,淡淡地回他一句。
“啥?!女的?!叫‘阿姨’!!!”瞬间急眼。那架势活像红色的干辣椒上被泼了一勺子热油。
一场唇枪舌剑在所难免。斗过嘴瘾,一前一后各自端了空碗去要热面汤。看他大大方方近乎虔诚地喊一声“谢谢阿姨”,我也含含糊糊地在嗓子眼儿里跟着哼哼一声“谢、谢谢……”红着脸回到座位上,吹吹热气,啜上一口,面汤顺着喉咙缓缓滑入,整个胃里暖暖的,很熨帖,仿佛母亲的手摩挲着熟睡孩子的额头,突然就觉得别有味道。也许正如多年后回到故乡,一位老人颤巍巍拉着我的手所说的那样:“长大啦,认不出你啦,喝了人家的水,口音也变啦!”
喝了这面汤,时隔经年,总想回去看看,西安便也真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作者单位:沧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上一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