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解高强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

除夕夜，大街上空无一人。由于禁放鞭炮，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路灯映衬着棉絮般的白雪，给世界增添了几分梦幻色彩。

居民楼下的黑影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车。老范和小江坐在车里，把厚厚的棉衣往身上裹了又裹，还是挡不住刺骨的寒凉。他俩从傍晚时分就待在这里，眼睛死死地盯着楼前小道，不过那里除了几个垃圾桶外，连只猫的影子都看不见。

毕竟年轻，小江先沉不住气了，开口说道：“师父，他都跑两年了，一直没消息，您怎么知道他今天会回来？”

“直觉。”老范嘴唇一动，吐出俩字。

小江叹口气：“他一好好的大学毕业生，放着踏实工作不干，却卷到诈骗团伙里去，钱迷心窍啊。”

“但愿他只是一时糊涂。”老范答了一句，沉默片刻又说：“别看他没回来过，但我感觉他跟家里还是有联系。”

小江把身子缩了缩，咕哝着：“真不知您是怎么想的，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陪嫂子吃饭，非跑这儿来挨冻……”

“哪儿那么多废话！”老范瞪他一眼，“你才参加过几次蹲守？瞧你这个不乐意！”

“没有没有……”小江赶紧坐直身子，“我是替您着想，您这么大岁数了，以后抓捕这事儿就让我们干吧，您坐镇指挥就行。”

老范不说话了，小江也不敢吭声。沉默的气氛让车内显得更加寒冷，俩人鼻子下面能看到淡淡的哈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江坐不住了，在座位上不停扭动身子，好像怎么坐都不舒服。老范却像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眼睛一直盯着小道尽头，嘴唇抿得紧紧的。

雪没有丝毫停的迹象，老范看看表，已经11点半了，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他的两道眉毛紧紧锁了起来，掏出烟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刚想点又放下，最后连烟一起揣回了兜里。

“来了！”突然，小江低低地说了一声。老范抬头一看，果然，从暗夜里闪出一个身影，低着头，手插在兜里，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走路迟迟疑疑，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亮光。

“是他！”老范话音刚落，小江就兴奋了，立即就要推车门下车。老范一把拽住他，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等等，再等等。”

那人站在楼道口，左右看了看，一闪身进了门洞。过了一会儿，楼上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小江满脸疑惑地问道：“师傅，这个时候不拿他啥时候拿？”老范没说话，把身子往后一靠，两道原本紧锁的眉头反倒舒展开来。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小江闷闷不乐地冲老范说：“师傅，给您拜年，祝您新春大吉，万事如意！”老范笑了，捶了小江一拳，“走，下车！”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楼道口，小江抬腿要往里闯，又被老范一把拉住：“咱们……就在这儿等吧。”

雪无声地下着，隔着窗户能听到屋内电视里春晚的欢闹声，主持人正热情洋溢地向全世界华人拜年。老范和小江站在黑影里，仰头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谁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的灯又亮了，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一串杂沓的脚步声传了出来。老范和小江挺直身子，快速站在门两边。之前进去的人低头走了出来，老范一下挡在他面前，低声喝道：“别动！警察！”随着声音，小江身形一闪，抓住了他的胳膊。那个人开始还想反抗，但当他看到老范和小江身上厚厚的雪，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地低下了头……

经过半宿的审讯，老范和小江带着满脸疲惫从审讯室走了出来。小江打个哈欠：“师傅，您直觉真准，他还真回来了。”

老范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吐出来：“他父亲年前去世了，家里只剩多病的老母亲，他回不回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想看看，他到底还有没有最后的人性。”

“结果没让您失望。”小江点点头。突然，他恍然大悟地说：“哦，难怪您让他进家门，难怪要在楼道外面拿他……”

老范又抽了口烟，“他没让我失望，我也不能让他失望啊……”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洒向大地一片光芒。

（作者单位：冀中公安局渤海分局道西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