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忠晓
有人说,记忆在每个人头脑中只能保存十年的时间,那些超过十年在你脑海中依旧零散的片段,需要刻意地记忆或提取。这样说来,十年,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次新生。
我和她,是初二的同班同学,机缘巧合,老师把她安排到我身边,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同桌。她,长得白白净净,高高的个子,总扎着一条歪歪的、很随性的长辫。印象最深的是她的笑容,因为她一笑,嘴边总是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很文静,也有我们那个年龄段少有的忧郁和成熟。
她家离学校远,需要住校。每到课间,我总是陪她去食堂打水,中午放学后去她宿舍吃饭。宿舍的环境很差,是一栋经年见不到阳光的平房,一进门总能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通铺上挤满了被褥,住着十多个人。那时的我们不过十四五岁,因为学习不得不离开父母,过上独立的生活。
那段时间我们整天黏在一起。小时候总是这样,认定一个朋友,便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时晚上还要上自习课,我们特别盼望停电,那样便可以点上蜡烛,在温馨的烛光下,在摞得高高的课本后面说悄悄话。也是在这样一个自习课上,我们约定十年之后的某一天,在学校前的小河边见面。为表庄重,我们把日期和一些祝福的文字写在最喜欢的明信片上,一分为二,一人一半,珍藏进自己的铅笔盒里。那时的我们,从没有想过,今后的生活将在迎来送往中发生多大的变化,曾经这般隆重的约定,也许在嘈杂的生活里根本不值一提。
初三我们便不在一个班了,学习也变得紧张起来。课间,她经常会在我们班门口等我,楼道里、校园里,总有说不完的话,隐约中感觉她过得并不开心,有的同学也跟我说起,他们班男生经常欺负她。一个夕阳斜照的下午,清楚地记得还是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她把行李收拾好,绑到自行车上,跟我强颜欢笑,说因为我们学校离她家太远,她要转回自家附近的中学。她反复叮嘱我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高中,并承诺以后会经常写信和打电话给我。我含泪将她送出好远,最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大约过了几个月,就在我生日的那几天,她托同村的同学带给我一只可爱的毛绒玩具和一封信,信上我才得知,她当时并没有转学,而是因为家庭原因辍学外出打工了。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她那么依依不舍地跟我道别,还劝我一定要好好学习。那天,知道真相的我哭了好久,为她不再上学感到惋惜,也怪自己反应太过迟钝,最好的朋友身处困境而浑然不知。
后来,我带着我们共同的梦想努力学习,她也努力工作。我们努力地履行着之前的约定,周末她会偶尔给我打来电话,询问我过得好不好,也跟我说一些她的近况。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我也偶尔会打个电话给她。
时间真是残酷,它让我们充满期待,也让我们慢慢离开。不知道在外求学的我错过了她多少次电话,总之我们慢慢断了联系,彻底地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原来,你不言,我不语,便是天涯。
每次回老家经过学校,总会去看看学校前边的那条小河,不知什么时候,那条小河也没有了。细数下来,我们失去联系已有十年,很多次想象着她现在的样子,想象着如果哪天我们在街上遇见,我能不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但是时间终是没有给我们相逢的机会,上班后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想在朋友中打听她的消息,可终究,我什么都没做。
如果十年对我们真是一次新生,我希望她的新生远离苦难和忧虑,希望她不再如此周全地顾及别人,希望她活出自己。时光,就像蝉蜕后的外壳,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说明,我们能拥有的只有曾经。但我始终执拗地认为,只要壳在,故事便在,我们便在。
阳台上的花还在散发着馨香,依稀把我带回童年的梦里,多希望一觉醒来,我还是那个少年,和她并肩走在学校的路上。
(作者单位:盐山县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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