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苗

优秀的文学作品，必定拥有直抵人心的力量，《活着》就是这样的存在。

《活着》是当代作家余华的代表作，出版于1993年，先后被译为德、意、日、法等多国文字，在30多个国家和地区发行，斩获诸多国内外大奖，多年来始终位居图书销售榜的前列，堪称20世纪中国文学的经典之作。

余华先后给这部小说写过五版序言，在韩文版的序言中，他告诉读者：“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喊叫，也不是来自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他让主人公福贵用平实朴素、冷静克制到稍显冷酷的语言，讲述自己跨越半个世纪的悲苦。

福贵是典型的纨绔少爷，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日驻足于妓院赌场间，终有一日倾家荡产。从豪宅到茅舍，从醉生梦死到起早贪黑地耕作，从少爷到福贵，他默默承受了生活自由落体般的巨变。内战时被抓了壮丁，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后更加珍惜与家人相守的日子。裹挟在时代洪流中，福贵一次次遭遇命运的打击，儿子有庆、女儿凤霞、妻子家珍、女婿二喜、外孙苦根先后离世，只剩一头也叫福贵的老牛与其朝夕相伴，但他依旧洒脱、坚韧又善良地活着。

所有的艺术都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我们总能从身边人身上或多或少看到文学作品里人物的影子。就像福贵不止存在于文学艺术作品里，他更在我们的生活里，我身边就有这么几位。

八十岁的二爷佝偻着腰身每天在村口等活儿，大货车一到，他挤在一群壮年队伍里爬上车帮人卸货，他假装看不到别人嫌弃的眼神，卖命一样地劳作，以确保不被踢出局。二爷有三儿两女，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大儿子中年早逝，二儿媳留下幼子甩手而去，小儿子夫妇苦撑着拉扯四个子女。老伴儿走后，二爷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没出门，三天后人们便看到屋顶上有炊烟升起，一辈子没做过饭的二爷自此没到儿女家吃过一顿饭。不拖累任何人，是二爷最后的倔强。

灵儿奶奶是怀里抱着灵儿爸爸改嫁过来的，轿帘掀起，她才第一次见到灵儿爷爷，但不妨碍俩人亲亲热热地过了一辈子。灵儿奶奶是个聪明善良又能说会道的人，先后给同母异父的三个儿子张罗了媳妇，帮了这个帮那个，片刻不得闲，三个媳妇儿喊起娘来一个赛一个亲。乡亲们都说，灵儿奶奶是这个大家庭的魂儿。灵儿奶奶走得很安详，干活儿的时候觉得头晕，靠在墙边坐着休息，头一歪便去了。村里的年轻人至今都记得灵儿奶奶常说的那句话：“哪里的黄土都养人。凭自己的双手吃饭，干什么工作都不丢人。”

梅姨年轻时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也是小姐妹里嫁得最好的，逢年过节团圆聚会总是众人羡慕的焦点。时代变了，夫家的营生逐渐被淘汰，儿子做生意屡做屡赔，几乎将几辈人积攒的家业折腾个精光。梅姨眼看着乡亲们日子越来越红火，自己的生活却迅速惨淡下去。养尊处优的梅姨脱下华贵的衣饰，灰头土脸地加入了四处找活儿干的“娘子军”。小孙子出生的时候被诊断为脑瘫，一家人耗尽家财四处求医。孩子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没有学校愿意接收。梅姨一家家跑、一家家求，硬是让小孙子背上了书包。每天一大早，孩子背着书包，梅姨背着孩子去上学。上课了，梅姨就蹲在楼道里等。下课了，背着孩子去男厕所，放学了再背回家，六年寒暑，从无间断。小孙子考试得了二十几分，梅姨高兴地逢人便说：“比上次多考了十分呢。”

二爷、灵儿奶奶、梅姨就像福贵一样默默承受着命运给予的一切，不抱怨、不逃避，坚韧又满怀希望地活着。人对于苦难的承受能力，远远超出我们自己的想象。生活是属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作者单位：新乐市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