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美玉
我的身边曾经有一位“牛人”,当时的我年纪尚小,对这位“牛人”的理解狭隘到只知他属牛和他在弥留之际仍不忘提醒子女为他缴纳党费。长大后,读到老人家生前留下的笔记,才了解到更多关于他的“牛事儿”。
这位“牛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曾祖父。他出生于1925年,属牛。
1943年,曾祖父18岁,在村子里担任教员。时值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战士常到学校教学生唱抗日歌曲。战士们提前把写好的歌词交给曾祖父,由曾祖父带领学生们抄写、背熟,再来教唱。一次曾祖父正拿着这些歌词让学生们抄写,突然进来两个伪军,一把抢过歌词,得意地说“你教八路军的歌,你就是八路”,还要带着他去见“皇军”。情急之下,曾祖父脱口而出:“不行啊同志!”伪军听到“同志”一词,更加坚信了曾祖父的八路军身份。事已至此,曾祖父不再避讳,说:“八路军常来,所以我叫‘同志’叫惯了。”并吓唬他们说:“八路军不仅教孩子们唱歌,还了解村里谁当伪军,并对伪军的表现做记录,做一件好事记一个红点,做一件坏事记一个黑点,够了5个黑点就拉去枪毙。”原本骄横的伪军听罢顿时收敛了气焰,嘱咐曾祖父一定要把歌词藏好,临走时还说:“回去不干了,以后当八路。”
在笔记里,曾祖父用“迷途知返不为晚,立功赎罪弃前嫌”来总结这段经历。可是今天我读来,依旧能感受到当年的惊心动魄。18岁的年纪能虎口脱险,凭的不只是勇气,还有智慧。
1945年8月,曾祖父到沧县群众工作训练班学习。两个月后,他回到区工所,被区长派到李家铺村建兵站。彼时,伪军由盐山退到沧州,并被国民党改编,而我党的大部队已离开当地去打更大的战役,所以国民党军企图再回盐山。于是我党策划了这场“疑兵之计”,就是虚张声势广征粮草、修房子、建兵站,制造迎接大部队的假象,以此阻退国民党军队。曾祖父拿着区长给他的介绍信,只身来到李家铺村,办好交接手续后,投入了兵站建设工作。
当时的敌人不止在明处,还隐藏在暗处。才工作两天,村干部告知曾祖父近来时有陌生人鬼鬼祟祟地进村,很可能是特务密探,要曾祖父多加注意。为了保证曾祖父的安全,区长给他安排了一条小船,让他白天在村里工作,晚上乘船去大浪淀过夜,那是黄河故道形成的天然洼淀,位于孟村、南皮、沧县交界处。就这样,曾祖父白天操持建兵站,晚上露宿船头。在该篇笔记的末尾,曾祖父写道:“水连天,天连水,四处无边,情虽籁寂,实则安然”,同时发誓“我若报国不忠,天人共诛”。
按照曾祖父的记载,当时已至秋天,水上的夜想必异常寒冷吧,但他不顾自然环境的恶劣,更不管生存环境下暗藏的危机,仍然保持怡然自得的心态和对党的事业的忠诚。那赤诚之下流动的热血,使人今日仍能感受到迸发的脉动,流淌不息。
1974年12月,曾祖父因身体原因离休。他老人家回到家乡,投入到一场新的战役。“1977年11月,乘轮船去烟台买苹果树苗,并在当地学习育树知识;1978年5月,又去张家口学习种蘑菇的技术;其间带领乡亲们养兔子、搞养殖;也亲自不舍昼夜地培育紫槐种子,最终在荒沟坡地种满了紫槐……”从老人家留下的笔记里,我读懂了腿脚不好的他之所以辗转多地拜师学艺,是因为想尽自己所能,让生他养他的村庄能够跟上时代的步伐,早日富裕起来。
笔记里除了记录下每一次学习到的知识,还详细记载了各项花销,具体到每一餐饭吃的什么,花了几毛几分钱,路上换乘过什么交通工具。看着那每一天的总结,我知道曾祖父将每一分钱和每一分钟都用到了极致,不曾有丝毫浪费。
我与曾祖父只有十年的交集,之所以用“牛”字来形容他老人家,是因为他记录下的那些小小举动、小小细节背后凸显的老党员的修为,着实震撼了我。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来,轰轰烈烈的先进有、典型有,而更多的是默默无闻的奉献者,也许他们的事迹没有那么悲壮,也许他们的名字没有那么响亮,但他们的赤诚、他们为党为国家为人民的付出都值得我们尊敬。
(作者单位:孟村回族自治县人民法院)


上一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