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雁龄

从苏州北高铁站出来，夜幕已经降临，我乘坐地铁，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平江路附近。

平江河呈南北走向，是苏州历史上最悠久的一条河。当年伍子胥建苏州城时，就将平江河定位为苏州城的主干水道，成为苏州古城的轴心。平江河的东侧就是平江路了，它是苏州至今保存最完整的历史老街。之所以说“老”，那是因为平江路延续了唐宋以来的城坊格局，水陆并行，河街相邻，是旧江南的缩影。和其他古镇一样，如今的平江路成虽为历史街区，却古韵与现代接轨，保持着青春活力。

我生在北方，偏偏对江南有着一种执念，这种执念不是念念不忘，不是流连忘返，而是，虽然还没有踏上那片土地，却已不把自己当游人。

借着路灯的微光，我看到细雨的真面目，那是一根根剪不断的丝线啊！有着毛茸茸的触觉，和净心的清凉，这在北方是不曾有过的感受。

沿着丁家巷向北走，最后转入钮家巷。巷子只有两米多宽，空无一人，飘飞的雨丝伴我前行。不知何时，一名身穿初中校服，背着书包的男孩子从暗处走了出来，来到我的前方。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他的身影，变成一个引路人，驱走我夜路独行的孤寂。

沿着钮家巷一路向东，走到头，是一座名字叫“寿安桥”的石拱桥。尚未踏上石桥，视线竟然豁然开朗，开门纳客的小店，随风摇曳的红灯笼，还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平江路的夜就这样跃入我的眼帘。

一阵吉他声传了过来，婉转悠扬，我寻声前往，灯光幽暗，树影婆娑，年轻的男歌手站在一处砖雕门楼前，抚琴低唱着我不知道名字的歌谣。情侣、朋友，抑或一家人，三三两两坐在平江河边的石椅上，跟着音乐的节奏晃动着身体。听众是听众，行人只管走自己的路，无法驻足，尽管此时也已为之而心醉。

昏黄灯光下的平江河，发出墨色的光芒，细雨落在水面，像是跳着轻盈的舞蹈。平江路东侧是一间间苏式建筑风格的商铺，苏绣、旗袍、文创用品、扇子，还有咖啡奶茶、炸物水果，只要是你想要的，或者说想吃喝的，在这里都能找得到。沿河向前走，这条路分出些“枝杈”，与主路的富庶繁华、游人如织相比，那是灯火阑珊深处的幽深与宁静，不禁令人生发出前去探寻的欲望。恰在此时，店铺背后的老宅子里，飘出悠悠扬扬的评弹乐曲声，让我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平江路上的茶馆很多，有评弹表演的也不少。我搜寻着记忆里苏州印象，如果说苏州园林是一位俊俏的书生、苏绣是一个时光里的美人，那么苏州评弹就是二者的完美结合。没有音响，没有灯光，两人弹唱。上手着长衫持三弦，下手穿旗袍抱琵琶，吴侬软语娓娓道来。尽管听不懂唱词，但是并不影响对曲调和韵味的理解，欣喜悲伤，或愤怒，最后，全都化在那一杯洞庭碧螺春里。原来，近距离聆听向往已久的评弹，是另一种岁月静好，现实安稳罢。

从茶馆出来，过了众安桥和小新桥，就来到悬桥巷，正待一路向西，我却被拐角处的一家没有名字的古着店所吸引。店主来自安徽，是一位二十多岁的插画师，妆容前卫，穿搭既潮流又复古，我们一见如故。她和我讲，她去过很多国家和地区，在外面转了一大圈，唯独还是喜欢苏州，喜欢平江路。于是决定停止流浪，在这里落脚。

我重新打量着这家古着店，面积不大，只有七八平方米，墙面上挂满了从世界各地淘来的衣物和饰品，那是一股浓郁的时代风。“古着这行就是这样，从淘到的物品中就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品位和气质。”插画师充满了自信，“就像我选择平江路。”

走出古着店，才发现雨停了，平江路上的行人渐少，夜色渐浓，店铺纷纷打烊。这时，我听到伏羲会馆的方向传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昆曲接到雨丝的接力棒，轻轻在我的心房上跳动。

这夜色中的平江路啊，虚虚实实，仿若已不是现实世界中的实物，倒像是进入一个美妙绝伦的梦境，或轻愁或薄喜，抑或淡然平和。

我意犹未尽，踩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向着未灭的灯光走去。

（作者单位：秦皇岛市公安局海港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