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雅婷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虫鸣,这样的风,总觉得似曾相识,可又觉得是在梦里,遥远得有些不真实。
对,是山里的夜晚!
十几年的时间里,每个夏末初秋的夜晚都是如此。
那夜晚是那样的黑,走出院子,远山、近树都模糊在夜色中,走在夜色中的人,也总是在几步之后消失得没了踪影。那样的黑,衬得星星格外的亮。我常常躺在房顶上,看着满天星星,耳边是父母和邻居聊天的声音,嬉笑中是每天重复的日子和讲了千遍代代流传下来的故事。忽然,一颗流星闪过,好像是在天空划起的火柴。我总是害怕流星,因为邻居老人告诉我,天上的星星掉下来,地上就要有一个人离开。那是夏季夜晚最可怕的故事,它总是把这浓浓的黑夜罩上一丝恐怖,于是黑夜更黑,仿佛永远也不会天明一样。
那夜晚是那样的热闹,虫鸣声一刻也不曾停歇。山里的夜晚向来安静,房顶聊天的人群散后,这夜色里,就像万物都不复存在,只有那不知疲倦的虫鸣,把夜晚叫得更加安静。有时候半夜里醒来,听着虫鸣声,忽然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只有虫子的世界。透过窗户,会看见萤火虫还在飞,星星点点,于是就想,萤火虫是好的,它只会亮,却不会吵闹。于是伴着虫鸣声,沉沉睡去,进入下一个梦乡……
那夜晚是那样的清凉,风总是可以调皮地穿过窗子,轻轻吹到脸庞。那时候的夜晚,从来不会热,太阳落去,夜色笼罩,风就出来了。睡着的时候,总会隐约听见母亲关窗的声音。那窗棂是木头的,白天打开时需要一根木棍撑起,然后阳光会跑进来,风也会跑进来。夜晚时,母亲撤去木棍,放下窗子,还会轻轻拍几下,好像那样就可以把风挡到外面似的。其实她知道,风是挡不住的,所以她一晚上总会起来几次给我盖被子。她不知道,有时候我偷偷地在假装睡觉,等她睡着了,我就会踹开被子,等着风凉凉地吹着我。那是夏日夜晚最有趣的事了。可是醒来时,明明踹开的被子,却还是在身上。
我在那里十几年,那里的日子,每年都一样。春天会有满山的花开,夏天会有清凉的风,秋天是随处的果子,冬天是漫天的飞雪。每个人都在重复着讲故事,重复着听故事,重复着笑,重复着生活。
我以为日子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变,夏季的夜晚会很黑,会有虫鸣,会有风。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邻里间有说不完的话,父母在拌嘴中计算着柴米油盐。
我忘了,我会长大。我忘了,他们会老。
离开大山时,我总以为,随时是归期。谁知归期未有期。
山里的四季在记忆中逐渐模糊,那些熟悉的身影,有些已经离去,有些因年老再不见当年的影子。只有夜晚的风吹过来时,只有夜深人静时,只有虫鸣若有若无时,我才会想起那里的夜,那里的人,那里曾经真实的时光。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作者单位:保定市中级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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