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忠晓

“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走着两个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两顶发了黑的草帽在山间起伏攒动，匆匆忙忙，像是随着一条不安静的河水在漂流。无所谓从哪儿来，也无所谓到哪儿去，每人带一把三弦琴，说书为生。”这就是史铁生的散文《命若琴弦》的开端。

“老瞎子”已经七十岁，他从出生便没见过这个世界，残酷的命运和无休止的奔波早已将他的身体压垮，但是他每天兴致勃勃，用尽全力给人们弹琴。原来在他二十岁那年，他师父临终前将一纸药方封存进他的琴槽中，并告诉他用心弹断一千根琴弦作药引，配上药方，就能治好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年，师父的话是他活着的唯一动力，多少难熬的日子，想想还有见到光明的一天，仿佛所有的劳累和焦虑都是快乐的。一眨眼，这个动力支撑他走过了五十年，他马上就要弹断一千根琴弦了。终于，“老瞎子”同时弹断最后两根琴弦，他无比激动，觉得一辈子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他感慨自己的师父太冤，本来要弹够一千根琴弦，可偏偏记成了八百，到头来没能看一眼这世界。将“小瞎子”安顿妥当，他便拿着琴弦和药方上路了。

“老瞎子”来到药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那张他用尽全力保存了五十年的药方竟是一张白纸，支撑他一路走来的那口气瞬间烟消云散。他脸色苍白，在客店里静静地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说过的“人的命就像这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 。他恍然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原来师父临终前已经知道那张药方是无字的白纸，所谓的“自己记错了，只弹断八百根，弹断一千根才够数”无疑是他在弥留之际为了不让自己丧失对生活的信心，编织的美丽谎言罢了。“老瞎子”已经彻底失去活着的希望，但是想起在破庙中孤苦无依的“小瞎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找到“小瞎子”，并将药方放到“小瞎子”的琴槽中，告诉“小瞎子”说，“自己记错了，真想治好眼睛，需要弹断一千二百根琴弦。”为什么是一千二百根呢，或许他觉得“小瞎子”怎么弹，也弹不断一千二百根吧，这样就能永远去欢快地追求，永远看不到那张无字的白纸。

人越羸弱，越需要精神的支撑，对一辈子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来说，信念崩塌便意味着毁灭，“老瞎子”和他的师父深深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走到生命的尽头，即便付出一生的努力仍未得偿所愿，他们也没有因自己的绝望而放弃对徒弟的欺骗和鼓励，而是用最后的力气完成这悲壮的信念的传承。

我想在他们临终之际都懂得，人生就是一个过程，仅此而已。但如果想让这个过程过得充实而快乐，用作者史铁生先生的话说“一根琴弦需要两个点才能拉紧。心弦也要两个点，一头是追求，一头是目的，你才能在中间这紧绷的过程上弹响心曲。”哪怕这个目的是虚设，只要你自己认定，并执着地追求，你就会活出精彩和幸福。“老瞎子”是不幸的，他的一生都没有遇见光明。但是他同样是幸运的，他师父给了他一个通向光明的“执念”，这个目的，让他获得了大半生的快乐。而我们大多数人，都需要自己去跌跌撞撞地寻找这个目标，甚至很多人一辈子都活在浑浑噩噩之中。

《命若琴弦》已经伴随我十多年，每当生活中遇到困难，脑海中经常会浮现出一片苍茫的群山中衣衫褴褛撑着竹竿摸索前行的两个“瞎子”的身影，每每想起，心中便生出一股凝重的力量。给自己一个梦想，去完成人生艰难的跋涉吧，只要信念不息，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中的英雄。

（作者单位：盐山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