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雅婷
冬日的午后,燕山脚下的夜仿佛来得格外早。下午四点,暮色渐至,乌云越聚越厚,一场大雪正在酝酿。而这,是我最喜欢的天气——父亲和母亲囿于天气影响,不能到地里干活,于是就有时间包饺子了。
饺子是我最爱的吃食,我也是包饺子的“看客”。母亲打开扎得紧紧的面口袋,用小瓢舀面,“一瓢,两瓢,三瓢!”每次都是三瓢,不多不少。舀好面,母亲会小心翼翼把面口袋再次扎好。和面,切馅,动作娴熟。冬日里的饺子馅,永远是白菜馅,辅以葱、面酱。包饺子时,父亲和母亲总是会聊家常,计算着一年的光景里,哪些收成好,哪些还不行,也会计算着家里的存款,羡慕着村里的万元户。
饺子出锅,窗外已经飘起了雪花。幸福莫过于热乎乎的炕头,小桌子上,两盘饺子,三碗汤。喝一碗饺子汤,是吃饺子之前的仪式,热乎乎的饺子汤,暖了脾胃,最主要的是,喝了饺子汤,肚子的空间少了,就可以省下几个饺子,这是母亲节俭持家的秘诀。
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这个地处山沟沟里的小村庄生活依然简单,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之余,计划着吃上一碗饺子,是每家的期盼。
“妈,饺子馅里多放点肉吧!”我看着母亲剁肉馅,央求着。
“行,多放点。”母亲带着些许的宠溺。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读高中,每月回家定是要吃上一顿饺子的。与小时候不同,生活水平的提高直接体现在了餐桌上,冬日里的饺子馅,白菜里偶尔会放上些许肉,喷香诱人。或者有些时候,家里也会买上二斤韭菜,丰富了冬日的食物色彩。家里吃饺子的频率也高了,不用计划着半个月吃一次,三五天即可吃上一顿。包饺子总是伴着父母的家常碎碎念。“家里有了冰箱,可以冻上些肉,这样的日子,以前哪敢想。”“今年的苹果和栗子卖的价钱很好,明年一定要更认真管理这些树。”“孩子上了高中,很快就是上大学,要多攒些钱才是。”
不知不觉间,饺子下锅、出锅,一家人又可以守着热炕头吃饺子了。母亲会把带着肉馅的饺子给我们,自己坚持吃着素馅饺子。日子好了,但是母亲节俭的性格始终未变。受母亲影响,饺子可以敞开了吃,但是吃饺子前的一碗饺子汤,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后来,小山村的生活眼见着蒸蒸日上,村里的泥土房不见了,水泥路通向一家家崭新的贴着瓷砖的房子。饺子不再是奢侈的吃食,狗吠渐退、炊烟袅袅的黄昏,总能听见剁饺子馅的声音,像一场交响乐,在这努力奔小康的村落间回响。
汽车行驶在宽敞的柏油路上,沿途是苍山青翠,繁花似锦,偶遇潺潺流水,风光旖旎。工作之后,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回家都被家乡的变化震撼着。打电话给母亲时,她告诉我饺子已经包好了,就等着我们到家下锅。纵使生活变化万千,家里的一碗饺子始终是味蕾中最美好的记忆。
一盘盘饺子、一盘盘菜陆续上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饺子是韭菜虾仁馅的,每一个里边都有一颗虾仁。喝过一碗饺子汤,我调侃母亲:“妈,你怎么舍得放这么多的大虾仁了?还做了这么一桌子菜,你不是一直强调吃饺子不用吃菜吗?”母亲笑着告诉我,现在生活这么好,饺子的馅也越来越丰富了,虾仁饺子也可以经常吃了。说话间,父亲抱怨到:“因为你来了,你妈才舍得做这么一桌子菜。现在条件好了,可我吃饺子想吃菜,都得和你妈申请!生活好了,抠门儿的毛病是一点儿都没变!”
欢声笑语中,一个个饺子下肚,听父母拉着家常话:村里建了文化广场,每晚都有人去健身跳广场舞;村里发展旅游业,年轻人做民宿,连带着家里的农产品价格都高了;种地越来越机械化,干活的时间少了,想吃饺子,每天都可以包了。
这是2022年,我眼见着自己的家一点点改变,眼见着这个村一点点改变。饺子,已经成为平常人家的家常便饭,饺子馅更是随着生活的改变愈加丰富。吃饺子,从一种仪式,逐渐成为一种生活。
三十多年,时间在母亲一次次打开面口袋时溜走;三十多年,生活在母亲一次次精打细算中改变。母亲舀面的瓢、和面的盆、煮饺子的锅,始终未变。条件越来越好,但母亲的精打细算、勤俭持家,始终未变。从饭前的饺子汤,到饭后的光盘,母亲用行动给了我最好的教育。
一顿顿饺子,见证着我家,甚至每一家的改变。饺子馅的丰富,吃饺子次数的增加,一点点细微改变,这正是国家发展足迹的体现。
如今,我从喜欢吃饺子,变得开始喜欢包饺子,享受过程的同时,也牢记母亲关于勤俭的教导。我也期待,在一次次包饺子的过程中,见证祖国更繁荣的未来。
(作者单位:保定市中级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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