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兰根
儿时的记忆中,母亲每年都会在地里种胡萝卜。数伏前,她把保留的胡萝卜籽拿出来,放在木簸箕里,用手掌来回搓,直到搓出红豆粒大小的种子,用水浸泡后,撒在翻好的地里。
地里提前铺了沤好的农家肥,母亲从来不施化肥,说施过化肥的萝卜长成后容易开叉,口感还不脆。自留地是旱地,这样的胡萝卜长得慢,却更脆更甜。一两场雨过后,胡萝卜的叶子便密密地盖住了地面,像一块绿毯。俯下身去,竟能嗅出丝丝甜味。用手捋几把叶子,拿回家,让母亲拌上玉米面,上锅蒸成糕,味道特别香。
到霜降前后,胡萝卜就可以收获了。或红或黄,娇艳欲滴,圆润细长,汁水充足。刚出土的胡萝卜,用缨子擦净泥土,再在裤子上蹭几下,放进嘴里,“咔嚓”咬上一口,脆甜凉爽的感觉顿时浸润了全身,让人感受到岁月的美好。我始终认为,胡萝卜是带有喜庆寓意的植物,它有“小人参”之称,不仅口感美味,而且营养丰富。
车里很快便装满了胡萝卜,一趟趟运回家中,竖排晾晒。这几天,要趁着萝卜缨未变黄时,抓紧吃萝卜缨做的糕,以至于上顿吃了下顿还吃,满屋子甜腻腻的味道。几天后萝卜缨都变黄了,就该“齐萝卜”了。这活儿都归我来干。拿一把四条腿的小板凳放在面前,把胡萝卜一根根放在小板凳上,用菜刀把顶部的缨子“齐”走。个儿大整齐的放一堆,个儿小有伤的放一堆。母亲下到一人多深的地窨子,父亲把最好的胡萝卜用筐一趟趟背进去,再由母亲一根根码好,最外面露着胡萝卜的顶部,红黄交错,像一面彩墙。地窨子的口最后用草苫子盖住,这些库存要一直吃到来年五一前。
奶奶把剩余的胡萝卜一部分切成片晒成萝卜干,笸箩里、木簸箕里,篦子上、盖帘上,到处都是红的黄的萝卜干。母亲或将其中个头小的胡萝卜洗净,切成小块,放进小米稀饭或者玉米面粥里,或整根放进瓮里,做成咸菜就饭吃,都别有风味。
那时候,我的书包里每天都会放一两根胡萝卜,上学、放学的路上嚼几口,解渴又解饿。别说小孩子们啦,大人也经常在路上拿着胡萝卜吃,透着闲适和自在。
不知道自哪天起,街上的孩子们手里都有了一团糖稀,用两根一拃长的高粱莛来回缠着,每次都舍不得多吃,轻轻舔一口,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我把这一发现告诉母亲。母亲放下正纳着的鞋底,洗了胡萝卜,放进加了水的大铁锅里。我自告奋勇添柴烧火。跳跃的火苗中,阵阵香甜袭来,母亲掀开锅,用勺子搅搅看看,让我继续烧火。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终于说声“快好了”!我喜悦的心简直快要跳出胸膛了,早早拿好两根高粱莛准备接应。母亲用筷子搅出一团焦黄的糖稀兴奋地对我说:“快接住!”热乎乎的糖稀香甜诱人,我吃一口,缠几下,边走边吃边缠,一溜烟跑出了大门。
胡萝卜的味道之所以让我念念不忘,是因为我见证了它从播种到收获的整个过程,也见证了母亲的辛苦。那个味道,是家的味道。
(作者单位:衡水市冀州区委政法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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