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露

教学楼前的广场上排着几条长龙，人群很拥挤，后面的同学推着我，我也挤着前面的同学。我已经报完到，填了表格，现在正一只手抱着学校发的床单、被子和脸盆，一只手拎着皮箱，茫然四顾，我不知道宿舍在哪里。我要去安顿好自己的生活。环顾葱郁的校园，心里想，我将在这里度过两年最美好的岁月，留下汗水和梦想。这是我第一天入警校时的情景。

几天后，我拿到了学生证，红色的封皮那么鲜艳美丽，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我的姓名、籍贯和出生年月，贴着我入校后照的一张小照，那调皮的短发，简直就是一个可爱的假小子，很多年后，我还常常会想起那张一寸照片，想起那橄榄绿警服上鲜红的领章，那个女孩眼神那么清澈，像一泓秋水。

女生宿舍在教学楼对面，每一个风雨的夜里，我始终觉得它像一个温暖的家，抚慰我漂泊的心灵。我的铺位在上铺，闲暇时，我总爱坐在床上向窗外眺望。看窗前大杨树长出了鸟嘴一般的嫩芽，慢慢长出新叶，渐渐遮蔽了窗子，带来一片清凉绿荫。秋风一起，看到叶子黄了、落了，忽然有一天，窗外飘起小小雪花，我的心里就会泛起孤独感。

在图书馆里是最美的时光了，窗明几净，温馨静谧，我常在那里读书和写信，不时停下来看看四壁图书，而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警觉。有时我无所事事地坐着，把玩一朵小野花，看白云从长窗外的蓝天上悠悠飘过，心底涌起无言的喜悦，人生是何等的美，何等的希望，何等的值得眷恋珍惜！我给远在家乡的父母写信，给正在高中奋力拼搏的妹妹加油鼓劲。我还有一个笔友，在云南读书。我们保持着一周一封信的频率，在信中，我们谈论自己的学生生活和对人生、对未来的憧憬，也谈自己青春的迷茫和忧伤。随着时间推移，彼此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但一直到毕业，我们一次面也没见过。看着攒起来的厚厚一叠书信，毕业回到家乡的我，总有那么一丝丝惆怅，我知道，茫茫人海，我们已完美错过，此生也许永难相见。工作之后，天各一方，音信皆无，只留下这段美好回忆。我常常在重读他的信件时，想象他的样子，想象他在阳光下奔跑，想象他在工作之余，拉开抽屉，看到那些书信，会不会想到远在北方的我？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他，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我们曾经相遇，像两只小船，共同驶过那片青春的海。那时的天空，因为有他而更蓝，那时的心儿，因为有他而总在天上飘，单调的日子，因为他的存在，甜蜜而美好。

校园的南面便是操场了，我最喜欢位于西南角的地下靶场。最难忘的是射击课上扛着靶子缩在靶壕里，听到老师高喊：“立姿，装子弹！”“射击——”随着清脆的子弹出膛的声音，一发发子弹呼啸着穿过靶子，接着就是一阵弹壳横飞和尘土飞扬，靶壕里的女孩子被弄得满头满脸都是土，我们两个女生共同扛着一个靶子，虽然尘土迷了眼睛，还是要迅速探出头，仔细看清靶子上的环数，听到老师喊：“报靶——”便迅速用靶杆报出成绩，完成了这一套动作，才可以长长舒一口气。这时靶壕那边的同学们便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喝彩声夹杂着无奈的叹息，恐怕有的同学需要补考了。

转眼就是毕业季，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感伤，随着分别日益临近，大家或郑重或调侃地在纪念册写着临别赠言。楼道里碰见，不管认不认识，都微笑点头，男生则彼此捶上一拳，整个宿舍楼都是忧郁的。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莫名其妙地有着出去痛哭一场的冲动。那天，茫茫然地，我走出了嘈杂的宿舍楼，独自步向校园。清早的阳光照在草地上，那样淡淡的、柔柔的阳光，把景物衬托得肃穆而清丽。我随便择了一处草厚的地方坐下，对着垂柳，对着沙坑，对着每日跑步的空旷操场，内心竟一点也得不到宁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头埋在双臂中，我什么也看不见了，除了那一片草皮，那生长在我足旁的草皮。但我脑子里还是回旋着那一本本纪念册，一张张年轻蓬勃的面庞，一切都将离去，同学、老师、青春岁月、校园生活。我的心感到异样伤痛，我不禁有些恨自己了。真的，何以当别人庆幸自己即将毕业的时候，我却难过起来？我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说，我要记住教学楼旁那一树白色的玉兰花；记住在风雪的早晨，我曾经站岗的亭子；记住五公里越野我汗流浃背的样子；记住我第一次打靶，子弹出膛时内心的狂跳；记住我曾经住过的床铺，记住宿舍里每一个姐妹年轻的模样……想着想着，禁不住泪流满面。

（作者单位：辛集市公安交警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