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雁龄
大锅菜是冀南地区一道历史悠久的庆功菜,据说,当年巨鹿之战后,项羽在城外犒赏三军,摆了三千六百口大锅,将城中所有的肉、菜炖在一起,熬煮出浓郁可口的汤汁,肉和蔬菜软烂,入口即化,故大锅菜又名熬菜。此后,凡有红白喜事,或者值得纪念庆祝的日子,当地居民必熬大锅菜。
锅是大铁锅,在院子角落一前一后支好,乡亲邻居应邀前来帮忙。女人们负责切菜,炒菜的“大厨”并不是专业厨师,倒像是专门炒大锅菜的,谁家有事都会请他帮忙。只见他身穿围裙站在大锅旁,额头微微出汗,油烟氤氲中,挥舞着铁锹当锅铲。搅动食材的动作,真像是一名太极高手。
屋顶摆放两只银灰色大喇叭,播放着谁都能哼几句的戏曲。在这个场合,幸福会传染,在场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脸上都洋溢着和主家相同的喜悦,合不拢嘴。原木色八仙桌桌角遗留些许油渍,四周摆放四条长条凳,从院内绵延至门外,碗筷早已放好。鞭炮声由远及近传来,迎亲的车队回来了!新娘子抿着嘴,脸颊微红下了车。乡亲们坐在八仙桌旁,对新郎起哄,跟着乐。
大锅菜终于揭锅了,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泡,一个个大勺伸下去,盛满大盆,帮忙的年轻小伙子吆喝一声,犹如跑堂的店小二,小心绕过攒动的人头,往八仙桌上端菜。一盆、两盆……直到最后一桌,大块猪肉、豆芽、粉条、豆腐等食材浸泡在油汤里,令人垂涎三尺。
婚宴上的大锅菜,肉多油大,吃起来极香,到最后会觉得腻,像是在“喝油”,自然不如家里用“小锅”做的大锅菜更可口。“小锅”其实并不小,只是因人少,做得少,肉菜比例搭配得更均衡。想着想着,我的眼前出现了母亲做的大锅菜,冒着热气和香气,顿时口内生津,馋了。
家里做大锅菜,会跟随季节变换主食材,夏秋用冬瓜,冬春用大白菜,配菜则有黄豆芽、粉条、豆腐、海带和猪肉。上午十点多钟,只听“换豆腐——”的吆喝声传来,就知道是邻村做豆腐的大妈,推着自行车,载着一筐卤水豆腐来了。母亲走进南屋,出来时,手里捧着一盆黄豆,向大门外走去。回来时,盆中黄豆没了,变成一大块豆腐。
晾衣绳的一端,挂满了母亲事先煮好晾干的昆布,摘下一条,用热水泡软切丝,和切成块的豆腐放一边备用。妹妹抱起新摘的冬瓜,削皮、切块、去瓤,最后切成薄片。大铁锅油烧热了,只听“劈劈啪啪”声传来,葱姜蒜、花椒茴香的混合香气从门帘缝隙飘出,肉香也随之扑鼻。妹妹把冬瓜片端进屋,母亲用大勺翻炒入味,最后添开水,放入粉条、豆腐、豆芽和海带。
炒大锅菜我帮不上忙,只好捡了烧火的活儿,一块劈柴接着一块劈柴,放进炉膛,火红炙烤着我的脸,更让铁锅里的大锅菜翻滚着,火焰变成长舌从灶坑往外卷。急得母亲直喊:“小点火!小点火!”
我放慢速度添柴,劈柴还是烧完了,炉膛里的火渐渐熄灭了。揭开锅盖,细小的泡泡在铁锅里跳动,红白相间的五花肉、黑的海带、白的豆腐、灰的粉条,还有白绿色的冬瓜,软趴趴聚在一起,汤汁变得黏稠。这时,母亲将事先用酱油醋香油拌好的葱末儿、香菜末儿浇进锅内,白绿相间,似是鲜度又提了几分。一人盛上一碗,就着新买的油条吃一口,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味。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美食,百吃不厌,美食不一定有多美,更多的是岁月深处的心意,它融合了家的味道,穿越了历史,品尝糅合时光的岁月静好。
(作者单位:秦皇岛市公安局海港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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