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申德明
我上小学的孙子简直就是个食肉动物,特别喜欢吃肉。如果哪一天没有肉吃,他就会心神不宁,坐卧不安。这不,昨天中午他放学回家,看见餐桌上没有肉菜,小嘴就撅得能拴住头驴。我明白他的心思,就对他说:“今天没有肉,但有炒鸡蛋,不也是一道大菜吗?!”
孙子一听我说鸡蛋,一脸不屑,好像觉得就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这让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不由得浮想联翩。我是个“50后”,出生没几年就赶上了困难时期,差一点被饿死。上小学时生活条件虽然有所好转,但在吃饭上还是经常捉襟见肘。要说鸡蛋,能吃上它可是太不容易了。
当年,我像孙子现在这么大的时候,一般有以下三种情况才能吃上一两个鸡蛋。
一是生日。每到生日的当天早上,母亲都会从盛鸡蛋的陶罐中拿出两个鸡蛋,和早上的玉米粥一起煮了,然后再交给我,算是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则如获至宝,兴高采烈地把两个熟鸡蛋小心翼翼地揣进衣兜,把玩一天,有时候也拿出来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一番,然后才一点一点地把它吃掉,那感觉好极了。其实,若不是怕第二天鸡蛋馊了,我还是舍不得下口的。
二是麦收。在我老家一年的农时中,麦收时节是最紧张、最累人的。那时候,从割、捆、拉到打、晒、藏,全是人工。其间,为了和老天爷抢时间,乡亲们每天都是起早贪黑,中午顶着烈日,夜以继日地干活,劳动强度之大绝无仅有。我虽不是主要劳力,但也绝对不能在家睡大觉,必须和大人一起行动,做一些辅助性事情。这期间,为了弥补体力的巨大消耗,我母亲就会在最较劲儿的时候搬出鸡蛋罐,大大方方地煮上一大碗,等吃饭的时候人人有份。不过,这种有鸡蛋吃的好日子,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一两天,每个人平均也就吃那么两三个。
也许有人会说,农活儿那么重,每天多煮些鸡蛋,让多吃几天不行吗?还真是不行的。要知道,那时候家里能下蛋的鸡不多,每只鸡下蛋又不连续,多是隔三差五才下一个,可是鸡蛋的使命却多得很呢!吃只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供家里的日常开销。比如油盐酱醋,就需要拿鸡蛋换取;又如我上学的学杂费,就是靠卖了几斤鸡蛋才交上的;再如我用的笔和本,也是拿鸡蛋在供销社换的。那时候,一个鸡蛋可以换两支铅笔或者一张大白纸。我把整张的白纸折叠、裁剪、装订后,就是一个作业本。当然,鸡蛋的用处远不止这些。所以说,家里的鸡蛋是绝对不能随便吃的。
三是患病。如果是既非生日也非麦收时节,我却吃上了鸡蛋,那一定是生病了。因为,除了上述情况外,只有生病了,母亲才舍得拿鸡蛋给我补补身子。在母亲看来,只有鸡蛋才是最好的病号饭,才能让我快点好起来。然而,平时视鸡蛋为最好美食的我,一旦生了病,面对平时做梦都想吃的美味也没了胃口,往往是只能望蛋兴叹。
文行于此,让我想起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来。那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同桌,也是我的发小,有一天他姐姐生病了,他妈给他姐姐做了两个荷包蛋。他看着碗里的荷包蛋,垂涎欲滴。忽然,他突发奇想跑出了家门,来到村边一个破庙里,扑通一声跪下来,对着神像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嘴巴里还念念有词:“老天爷、老地爷,行行好,让我有病吧!有病了我就可以吃鸡蛋。”结果可想而知,他没有生病,自然也就没有吃上鸡蛋。只是这一幕让村里一位老人尽收眼底,随之一传十十传百,成了村里的笑谈,一直流传到现在。
由此可见,那时候鸡蛋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是多么重啊!然而,时过境迁,如今鸡蛋在人们的食谱中已是极其普通的食材,莫说是我那吃饭挑剔的小孙子了,就是像我这样的老年人也早已不把鸡蛋当食物中的珍品了。鸡蛋,早已走上了普通老百姓的餐桌,成为如今餐桌上的每日“标配”。仅此一点就足以说明我们的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生活早已是今非昔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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