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强

甲辰龙年的正月初一下午，我又驱车百余里赶赴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姥姥家——沧州市东光县纱杨贵村。黄昏时分，满天灿烂的晚霞，为冀东南这个古老的村落、田野、树木披上了魅人的金黄色。远远望去，犹如一副多彩绚烂、平静祥和的水墨画。

我对姥姥家感情深厚。因父母工作忙，我不到一周岁就跟着姥姥。虽然姥姥、姥爷三十年前就离开了我们，但我的根基在那里，越是春节这个特殊时刻，越愿意回家看看。既是对自己成长地的回望，也是几十年在外工作后的一种情感羁绊。

（一）

一进村，碰到了当年常在大喇叭喊话的老治保主任杨振波，按辈分我应喊他姥爷。老主任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精神矍铄，嗓音洪亮。我们津津乐道地说起了几十年来村中的变化，村中的老街基本还是原来的轮廓，每次回来都看到三五成群的老人，在老街悠闲地走走看看、聊聊天。我们回忆起当年的大队部、代销点、篮球场、生产队等等，虽然物是人非，但童年往事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浮现在眼前。他们说，现在日子好了，村中的老房大都没人住了，都向村外扩展了，咱们站的地方就是当年放烟花、搭台子唱戏、放电影的地方。

我蓦地回忆起那时看电影的情形。下午放映员在街上竖起放电影幕布的杆子，太阳还老高，我和小伙伴们就早早拿着板凳子、坯头子占上位置了。当年看的《平原游击队》《鸡毛信》《闪闪的红星》《小兵张嘎》等，影片中主人公机智勇敢、不怕危险的形象，影响了自己一生，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现在外孙回家，我还经常给他讲起记忆深处的这些红色经典故事。

（二）

我有四个舅舅，姥爷年轻时因骑车子不慎摔倒，落下终身跛脚的残疾。这一大家子过日子，都是姥姥一手操持，整天忙里忙外，烧火做饭。姥姥没上过学，不识字，但她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劳动观念、生活方式和关心人、疼爱人的品德品行，深深地影响了我们几代人。记得父母回家时带来的鸭梨、糕点等新鲜食品，她舍不得自己吃，晚上用粗布衣衫的衣襟兜着，给邻居家生病的孩子送去。在当年的老屋前，这些氤氲着烟火气和温馨的人情味儿的旧日景象，激活了我遥远的儿时记忆。

“暖心最是家常味。”一个人无论走多远，岁月深处积淀的味道都是风吹不散的。姥姥自己腌制的咸菜和做的大酱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咸菜和大酱。那时候，平时的餐桌上基本没有炒菜，主打就是自己腌制的咸菜和酱。我在外边玩饿了，就回家找姥姥要吃的。姥姥摘下干粮篮子，拿出玉米面饼子，一掰两半，中间抹上大酱。拿上玉米面饼子，我就又一边吃一边跑着玩去了。记得新焖熟的咸菜疙瘩，口头儿就像新煮好的瘦肉一样，流着油，其色、其香、其味，那种美好的感觉，让人回味。直到现在，我对农家腌的咸菜仍情有独钟，早已化成生命的一部分，融入我的记忆。

小时候就盼着过年，家家户户都把一年里家中省吃俭用存下的“珍贵”食材留在过年吃，用尽心思让家里“年味十足”。暄腾腾香喷喷点缀着红枣红心的大馒头和花卷，预示着红红火火、大吉大利；蒸年糕，步步高；要吃鱼，年年有余；烙火烧（馅饼）翻翻身，过上好日子；吃大盆菜，盆满钵满……单看这谐音寓意，蕴含着多少美好的心愿和朴素的期盼啊。

（三）

行走在小时候经常玩耍的街道巷陌中，徘徊在那些正渐渐消失的老房老屋前，随处都能勾起我对那个时代的追怀。与自己小时候对话，似乎找到了治愈压力、疲惫、困难的灵丹妙药，所有的不快瞬间从身体里被剔除。我和家人开玩笑说，来到这里，胜过城里一小时几百块钱的心理咨询。一种幸福感会伴随着美好的回忆而重启和生发。就像回到父母身边上学时，每当挨父母打、和小朋友打架受气时，就想回姥姥家，认为那才是自己的港湾、情感的归属，将委屈跟姥姥一一诉说，姥姥一劝说就愈合了。

走到村南一个没有院墙的几间砖房前，表弟告诉我，这就是你常常提到的发小“小果”家。我们敲门进屋后，他们一家人正在吃饭。我们在外屋说会儿话，小果还和小时候一样，不怎么爱说。我问他过得怎么样，他嘿嘿笑着说，现在儿子闺女都争气，不让累心了，我把孙子孙女带好就成。看到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孩子有出息，日子过得好，打心眼儿里为他高兴。

在当年街上卖糖的老人门前，想起小时候向姥姥要零钱买老人自制的、形状像饺子剂子的糖，又香又甜又黏糊糊粘到牙上的“甜蜜”味觉，现在想起来仍回味无穷，满满的幸福感。

（四）

晚饭时，我和舅舅、姨父、表弟围坐饭桌上，一家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家长里短。大舅说起，在古代咱村也是“文人下轿、武官下马”的地方。当然这种传说他们说不清楚、更无从考究。但大舅说起时，目光里满是骄傲和自豪。我能感受到他们对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热土的热爱，对故人、风土的情感寄托和归属。聊天中，知道这个偏远的村庄同步于国家脱贫、乡村振兴，在新农村建设中焕发了新的生机。人们的思想观念、价值观念、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很大变化。通过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聊天，看到他们无论是在家务农、在外打工和做生意，都带着自己的梦想，勇于接受新事物，激情满满拼搏奋斗，回报父母和这片土地养育之恩，让家乡越来越美好，让日子越过越好的精气神。

午夜时分，家家户户的红灯笼与门楣上崭新的春联在太阳能路灯的映照下分外喜庆。每次回家虽然时间短暂，但来一次有一次的感悟，来一次有一次的收获。正如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的，一个人的童年将影响到他的一生！现在想来，我留在纱杨贵的童年时光，是我最美好、最值得怀念，也是永不可再得的一个纯真的年代。

（作者单位：衡水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