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洪燚

“冀疆情”三个字，是我到新疆巴州和静县法院挂职以来，听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所谓山高水远情相系，巴州与河北的情感交融既温暖又质朴。多年来，两地友谊的种子已经播进每个人的心田，成长于每一片热土，自然也包括美丽的巴音布鲁克草原。

巴音布鲁克草原位于巴州和静县西北，是新疆最重要的畜牧基地之一，也是集山岳、草原、盆地为一体的自然风景区。在巴音布鲁克的深处，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每天奔忙在辽阔的高山草场，沿着“飞驰人生”一般的道路，将公平与正义带到牧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们驾车越过海拔3000多米的达坂，在起起伏伏的盘山路上奔波；他们坐到蒙古包中，耐心解开牧民心里的“疙瘩”；他们端坐在审判庭，用法槌敲击正义的音节。他们就是巴音布鲁克法庭的工作人员。

巴音布鲁克法庭是和静县法院最有特色的牧区法庭。随着巴音布鲁克名气的增大，旅游业大火的同时，围绕旅游的纠纷也出现了苗头，最典型的就是骑马摔伤引起的人身损害赔偿案件。在一次法官会上，我听了两个骑马摔伤案件汇报，相同点是游客自己骑行，在返程下坡的路段摔下，伤得都比较严重。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是免费骑乘，另一个是付费骑乘。两个案件的审理焦点都是提供方是否尽到安全注意义务，以及游客自身是否存在过错。类似这样的案件刚一出现的时候，巴音布鲁克法庭就向有关部门发出了司法建议，景区也采取了一些管理措施。

我刚到和静县法院的时候，适逢《我的阿勒泰》热播，我对剧中牧民的生活习性以及处理问题的朴素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一个词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那就是“夏牧场”。碰巧的是，我到巴音布鲁克法庭调研的时候，也看到了传说中的转场：从春牧场转到夏牧场。

记得那天我和同事一起去奎克乌苏村的路上，那是距离法庭100多里的一个村落。通过这段经历，我对路的概念有了最宽泛的理解——能过去的就是路！车子在草原上一路驰骋，草原是那么大，道路蜿蜒向前，一直通向天边。

说着说着，转场的主角就出现了：两个骑着马的牧羊人，一个开路，一个断后，中间是一群群的黑头羊、小牦牛、黄牛。我们停下车，等着这浩荡的队伍穿过土路。那些涂得花花绿绿的羊跟着头羊转移得很快。也有不着急的，比如我们碰到的那三头黄牛，慢悠悠地晃着尾巴，那不屑一顾的眼神似乎在说“我就这速度”。

“这些羊涂得够花哨，是为了和其他牧场的作区分吗？”

“是为了做标记。但是这里的牧羊人不用作标记也认得自己的牛羊，哪怕是走丢了一些日子，在别的草场也能认出来。”

“这么神奇啊！”

“干一行专一行。有个争牛的案子，明天去村里调解，你可以去听听。”

有了这样的小插曲，后面的路虽然更颠簸，我也顾不上感慨了，脑子里全是“争牛案”。

到奎克乌苏村是为了督促履行。巴音布鲁克法庭基本已经实现了调、立、审、执一体化。他们接到案子就送达，送达时候即调解，调解成功即督促履行。这次督促履行的事情办得很顺利，颠簸了两个多小时，也算值得。回来的路上，天色忽然暗了下来，眼看就要下雨。

“山里的天就是这样，不知从哪儿飘过一块儿云彩，就是一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同事解释道。

我们找到一个牧家乐，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河水蜿蜒而过，四周青山环抱，就连我们刚刚走过的盘山路，似乎也成了这里的天然“挂毯”，诠释着“深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意境。巴音布鲁克处处是美景，处处是生活。牧家乐里有马，有黑头羊。我走向趴在牧家乐蒙古包旁的黑头羊，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它们。

这时雨下大了，我赶紧跑进蒙古包，法庭的同事围着炕桌坐着，正和牧家乐的主人用蒙语交谈。牧民是游动的，散布在各个草场，但是牧家乐是相对稳定的，于是，牧家乐就成了法庭的“打探点”。我见到的这位牧家乐主人是法庭的“金牌联络员”，他不仅提供线索帮助找到当事人，有时还协助法官调解，成果很显著。见我进来，同事赶忙招呼我喝奶茶。在巴音布鲁克，最常见的饮品就是奶茶和马奶酒。调解案子的时候，这两样也是必备的“道具”。所以，在巴音布鲁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法庭里的奶茶是打开当事人心结的钥匙，牧民家里的马奶酒是走进群众心里的连心桥。喝口咸咸的奶茶，吐吐心中的不快，大家很快就拉近了距离，矛盾也得到了缓和。

法庭的工作看起来很单调，每天就是找人说案子，奔走在辽阔的高山草场。但是这样的工作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我们在蒙古包里听了一些当地的趣事：熊跑到蒙古包里喝酒、吃蜂蜜，主人没办法“请”走它，只好放鞭炮把它“吓”走。这些事听起来就像童话故事，却又是真实的存在，也许这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方式。

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连绵的青山显得格外青翠。

朝云暮雨，恩泽万物！

接下来就是那个“争牛案”。案情大概就是一个牧场主人在去年10月份转场的时候丢了一头牛，今年春天在别的牧场发现这头牛了，一口咬定就是他家丢的，但是对方也非常肯定这牛是自家的。这个案子的难点就是这头牛身上没有明显标记，是头成牛。

法庭的同事说起了传统辨牛的方法：如果是小牛，可以让母牛来认。如果是成牛，可以把两家的牛拉出来，敲锣打鼓，牛受到惊吓，就会下意识地往熟悉的地方跑。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牧场的牛基本会跑到一起去。但是如果牛在其他牧场待得时间长了，也有可能忘了原来牧场的同伴。

其实，这个案子的处理结果不是最重要的，运用证据规则即可判别。我从中悟出的道理是：法官不仅要懂法，还要懂生活。不能仅凭法条办案，还要充分考虑当地的风俗民情。调解过程既要论法也要论理。与其说依法调解达成一致，不如说法理与情理感化了当事人，握手言和。

巴音布鲁克法庭设立在巴音布鲁克镇，那是整个草原最热闹的所在。到了旅游旺季，路两边的宾馆都会住满旅客。大家既惊叹于九曲十八弯的“九个太阳”，也陶醉于这里淳朴的民族风情。到了夜晚，篝火点燃，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汇聚一堂。大家手拉手跳着舞蹈，草原歌手也会把一曲曲民族歌曲唱进游人的心里。

这样的美好，有很多人在守护，自然也包括巴音布鲁克法庭的他们。

（作者单位：霸州市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