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淑丛

晨雾未散时，衡水湖正用露水调弦。芦苇荡里浮着星点银光，像是昨夜银河在此歇脚时遗落的碎屑。忽然有细碎的鸟鸣滴落，惊醒了水面沉睡的云影。

我总疑心这里的鸟都谙熟音律。白鹭起飞的刹那，翅尖必定要划出完整的五线谱；绿头鸭拨开萍藻时，涟漪都是工整的十六分音符。长焦镜头里，小天鹅正把脖颈弯成问号，倒映在湖面便成了句点，而身姿挺拔的苍鹭，仿佛在等待某首未完成的诗。

正午的阳光将湖面熔作液态黄金。须浮鸥掠过时，翅尖蘸着粼粼波光，在空气里写下转瞬即逝的草书。渔家老船夫告诉我，五月的鸬鹚会衔着银鱼跳祭祀之舞，九月的白枕鹤总在收割后的稻田里寻找散落的月光。他的皱纹里泊着半世纪的风霜，说起候鸟迁徙时，浑浊的眼睛却突然亮起少年般的光。

暮色漫上观鸟台时，远空掠过雁阵的楔形文字。千百双翅膀搅动潮湿的晚风，古老而精确的队形切割着渐暗的天幕。这些跨越经纬的旅者，年年用羽笔在天地间誊写同一份家书，字里行间都是我们尚未破译的密码。

归途的栈道旁，夜鹭在菖蒲丛中整理羽毛。这个瞬间我突然懂得，所有关于飞翔、关于季候、关于生生不息的秘密，都藏在衡水湖清晨的第一声啼鸣里。

（作者单位：衡水市桃城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