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兰根

小时候，村里的供销社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总是抢着去买家里需要的东西，来回要徒步走上四五里路，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累，一路上都很兴奋。有时候什么也不买，也会去逛逛，瞧瞧看看，那好闻的糖果味、酱油醋味让我久久不愿意离开。

供销社的食品有块糖、面包、饼干、桔子汁、罐头、藕粉、散装的白糖、红糖、瓶装白酒、散装白酒、散装大粒盐、酱油、醋等。我的零花钱主要是来买一分钱一块的块糖，我的兜里经常会有几个钢镚，跑起来时，那几个钢镚就会在衣兜里哗哗直响，在这声响中，我快乐而满足。

买酱油、醋说“打酱油醋”，买酒说“打酒”。供销社柜台的东侧是卖酱油、醋的，分别盛放在两个瓮内，瓮沿上挂着木质提和白铁皮漏斗，打酱油醋，一般是打一斤或半斤，提是半斤和一斤的，也有个小提是一两的，但是很少用到那个小提。酱油醋瓮旁边是白酒瓮，瓶装的白酒除非逢年过节，平时很少有人买。白酒瓮沿的白铁提有好几个，一两的，二两的，半斤的，一斤的，有着长长的细柄和弯钩。村里总是有那么一些爱喝酒的人，他们平时拿了酒瓶子来打散酒回家喝，像五爷爷这样家庭经济困难，又嗜好喝酒的人，家里没人支持他打酒喝，经常见到五爷爷在供销社打上一两或二两白酒，当场喝掉，然后脸颊微红，眯着眼、吧咂着嘴满足地走回家去。

后来我读到鲁迅的文章，看到孔乙己站着喝酒就茴香豆，我就会又想起五爷爷，五爷爷连茴香豆也不就，喝得也满足。村里不少爱喝酒的人不讲究吃菜，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菜可就，过年时才能炒几个鸡蛋、切几片香肠，炒块豆腐等。平时喝酒，有的就是就着老咸菜条或者生花生米，据说村里有个人自己在家喝酒喝得有滋有味，喝一口酒，端一下旁边的碗，来串门的人纳闷他就的什么菜，仔细一看原来是白酒就白水。

那时候我家仅有的几个普通玻璃酒瓶子都有用场，用来盛酱油醋、香油、上学带水用。少一个都不行。有一次我从姥姥家拿回一个带花纹的半斤装玻璃酒瓶，装了水带到学校放到课桌上，引得同学们下课后都来围观，就连老师都啧啧称奇，让我激动不已，脸都涨红了好久。

村里的供销社里不卖食用油，油都是自家换，用芝麻换香油、麻汁，用棉花籽或采的野麻子换炒菜用的棉油。换香油顶多换小半瓶，还要吃上好长时间，据说村里有个老太太平时舍不得放香油，吃热汤面时就用筷子往香油瓶子里蘸一下，蘸到汤里，再往香油瓶子里蘸一下，过了一段时间后瓶子里的香油竟然变多了，在坊间成为笑谈。还有人拿了空瓶出来换香油，倒进香油后，觉得不上算，想退货，经过一番口舌，做小买卖的生气地把油倒回桶里，这边佯装不服嘟囔着回家，到家后却喜笑颜开，瓶子里这是沾了多少香油啊，那个香哟！还有换麻汁的，是拿碗或空罐头瓶出来，要是嫌给的少，做小买卖的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倒回去的，因为实在是倒不出来，都沾碗上和瓶里了。

村里也经常来换酱的，酿制的黄酱、黑酱，吃炸酱面真是太香了。用黄豆或黑豆换酱，酱也不会多换，一般是够吃一顿的就行，有的端了豆子出来换酱，边讨价还价，边用手从酱缸口上抹酱送到嘴里。村里还有个流行的歇后语：一分钱的酱——难烩。说的是不听话的小孩儿，也指不好对付的成年人。

换豆腐的一声一声敲着梆子，除了冬春时节，其他季节村里没有来换豆腐的，一是不好存放，再就是农忙。肉平时在公社所在地的肉食供销社才有，集市上也会有，去晚了会卖完，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村里会有卖肉的敲着小梆子串胡同，梆子声细密而连贯，能一下就和卖豆腐的梆子声区分出来。

换馃子的敲着铜锣，用麦子换。馒头，家乡人称为卷子，换卷子的只在晚饭前出来，敲的是一块厚铁，声音细密，也是用麦子换，由于是本村或邻村来的，随身带个小本子，可以赊账，由于换得次数多，赊账的也多。那时候的大白卷子真是好吃，真正的手工加工，要发面、和碱面，然后几个男壮年揉面，用粗木杠子压，上锅蒸，烧劈柴，天然的面香远远就能闻到。

到春节，母亲准备好待客的菜品，只等初二、初三拜年的亲戚上门，早早就把胡同口打扫干净，敞开大门，听到铃铛响，我们姐弟早已飞奔到大门外迎接，骑着自行车来的表哥、表舅们，一脸喜气，脸冻得通红，身上却骑车骑得暖和。饭桌上一盘凉切炖白肉是硬菜，加了和好的芥末，再就是炸虾片、炒鸡蛋、炒豆腐之类了，母亲总要凑齐六个碗口大的盘子，有时候六个盘子也不容易装齐，母亲就把苹果削皮切片，撒上白糖。平时除非家里来客人，那花盘子只在过年时拿出来用。父亲打开几块钱一瓶的玻璃瓶老白干，把几个小茶碗倒上酒，招呼着作陪，母亲在灶旁忙活，走进走出，我们姐弟只在院子里玩，从不上桌，因为菜少，也没有那么多凳子，但是我们却是无比开心的，看着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好几辆自行车，觉得特别自豪，屋里的白酒味飘到院子里，那味道就是年的味道。

如今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人们也越来越注重生活的仪式感，一年下来，大大小小的节日有好多个，各种美食应有尽有，物质的丰富带来的满足感，让节日的气氛延长。珍惜幸福美好生活的同时，我不会忘记走过来的旧时光，那个年代的生活场景也一次次在脑海中浮现。

（作者单位：衡水市冀州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