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曲宗红
在我老家,一向管排行最小的称“老”——“老姨”“老叔”“老姑”等等。小时候,在没见到老舅之前,我觉得警察形象就该是帅哥与猛男的集合体,也是权力和强势的表现者,所以,在街上一看到身穿“上白下蓝”警服、戴圆盖大檐帽的帅警察,就自然而然想到尚未谋面的警察老舅,也有了想立马见到他的冲动。但因为老舅平时工作太忙,加上当时交通不便,相隔几百公里的距离却像隔了一个世界。
1984年,11岁那年的冬天,我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老舅,却是在母亲病危的时候。母亲的病危通知书送到父亲手里后,父亲沉思良久,给老舅拍了加急电报,让他过来见母亲“最后一面”。老舅从天津到邯郸坐火车颠簸了十多个小时赶了回来。
老舅跟我心目中的警察形象完全不一样。虽然他也穿着警服,而且是橄榄绿的新样式,有臂章、肩章,大檐帽是翘起的,国徽有蓝盾的背景,当时只有京津沪地带的警察换了新装。我知道,他穿着新警服来看母亲,是为了让他姐姐看到最好的一面。
老舅的新警服很帅,但他本人并不帅,别说电影里的警察形象了,就说眼前,他既没有我父亲一米八二的挺拔身形,也没有我母亲回头率颇高的长相,看惯了父母的郎才女貌,再看身材矮胖、眉眼普通且面色黝黑的老舅,怎么也觉不出他是和我母亲有着血缘关系。我甚至觉得他的体貌简直有些辜负那么好看的新警服,如果没这身行头,他穿上便装走进街衢得多不显眼。
但就是这位看上去不显眼的老舅却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星。当老舅风尘仆仆赶到母亲病床前,与气若游丝的母亲四目相对时,母亲多日来暗淡无光的眼神出现了亮光,并用细微的声音要水喝,这对于多少日子来母亲仅靠葡萄糖、盐水及药物的输入来维持生命的母亲来说,得是个多大的飞跃!过了一会儿,母亲又喝了两匙小米汤,面对如此奇迹,医护人员的眼眶都湿润了。老舅两手拉着母亲输着液的手,更是动容,向医护人员连声道谢、道辛苦,感谢他们医术高明,将他的姐姐、我的母亲从鬼门关抢了回来。母亲这次脱险之后,又时好时坏着延续了二十年的生命,最好的时候能洗衣做饭,差的时候也没再出现上次的有惊无险。
老舅那次来看我母亲,只跟单位请了四天假,还包括了往返两个白天的路途时间,真正与我们相处的时间仅仅两天多一点。但就那么短短的两天,对老舅而言却是他从参加工作到退休请的最长时间的假。如果不是直接跟老舅面对面了解他的工作性质,我还以为他这样夜以继日地奔忙就该是在抓坏人或在抓坏人的路上,他一定是腰里别着手枪,大步流星穿梭于车站、市场,抑或潜伏在某个走私集团的窝点当卧底,反正只要能想得到的英雄警察的样子都希望能安在老舅身上,但我老舅的真正职业却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片警!
在我幼小的心目中,我认为片警不是真正的警察——他们上班的地方不固定,在辖区范围内转转东家,看看西家,跟居委会的老大妈们唠唠嗑儿,一天就过去了,哪有逮坏蛋、抓特务的刑警来得爽劲。我多希望能和老舅相处的短短两天里,听他讲讲从警以来的英雄故事,结果一知道他是片警我立马蔫了。老舅看出了我对片警的偏见,特意给我作解:不能小看片警,你在电影里看到的破案故事和惊心动魄,依托的全是基层排查、筛除可疑点,最后锁定目标,达到破案的成功。如果没有背后片警提供居民情况,配合刑侦工作,就等于给破案工作增加了难度,听着老舅的讲述,我渐渐明白幕后英雄承担的工作一样重大。
待我真正意识到团队合作的精神与力量,老舅已经脱下警服光荣退休了。说到“光荣”,是他从警三十多年任劳任怨地走街串巷、访谈辖区居民,详尽做记录、整理资料,为前方的侦缉团队,为面前的综合治安做了有效的大量的基础工作。他的各种名头的奖状卷在一起,装在一个柜子里,那些奖状如果贴起来,家里的墙面都不够用。老舅说,像他这样的民警在全国有上百万,都在做着和他一样平常而琐碎的基层工作,他能得到这些荣誉,只能作为他今后更加劲努力的原动力和推进器。
(作者单位:大名县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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