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涛

每次回老家的时候，看到田间地头长满了肥壮的芝麻叶，我的眼前总能浮现出母亲摘芝麻叶时忙碌的身影、煮芝麻叶时的深夜炉火、卖芝麻叶时的一路小跑……

母亲五岁那年，外公得了急病去世，第二年，外婆也在悲泣中撒手而去，撇下了当时六岁的母亲和四岁的舅舅，年幼的母亲和舅舅被外公的大哥所收养。到了上学的年龄，同村的小伙伴都蹦着跳着去上学了，因为生活的窘迫，母亲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念书识字。白天，她忍不住停下脚，听一听伙伴们都念着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后来母亲回忆说，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见自己也背着书包在班里读那诗，如饥似渴地念书识字。梦醒后，她哭湿了枕头。

正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她发誓，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自己的孩子念书。母亲生了我们七个孩子，当时，因为孩子多，劳动力少，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上学去呢。

我的老家河南省确山县是芝麻的主产区，无论是贫瘠的坡地，还是平原的肥地，只要撒些芝麻，及时锄草，芝麻就会长得肥肥壮壮，收获了芝麻，榨出香油，香味浓郁，做饭、炒菜、煮面条滴几滴香油，即刻香气四溢，清香爽口，食欲大增。因此，芝麻这种作物，对村民来说就是上天的恩赐。于是，田间地头，种了成片成片的芝麻，到了春夏及初秋，那油绿绿的叶子散发出浓浓的芝麻香。从碧绿的芝麻地里，把鲜嫩的叶子间隔着从杆上摘下来，去掉硬梗，在大铁锅里熬熟了，捞出锅，用手团成团，把干净的笼布铺在竹筐里，在上面整齐地摆好，再用笼布盖好，拿到县城去卖。这香气浓浓的芝麻叶，不仅味道清香，而且韧劲耐嚼，滋补肝肾，营养丰富，深受城里人欢迎。卖芝麻叶换来的钱，就可以接济学杂费和书本费了，母亲利用点滴时间，有空就到芝麻地里，采摘芝麻叶。这样，我们七个孩子便都能上学了。

每到晚上，母亲做完饭，收拾锅碗瓢盆，做完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孩子们已经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睡着了。等她把孩子们都安顿好，把嗷嗷叫的猪喂饱，把院子里的农具收拾完之后，已经是夜半时分，母亲把白天摘好的芝麻叶，一筐一筐地倒进烧开水的锅里，开始煮芝麻叶了。那热气腾腾的蒸汽把母亲的脸熏得通红通红，把她的头发熏得湿漉漉的。母亲把芝麻叶煮好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此刻母亲才能躺下休息……但是，当鸡叫三遍时，她又习惯性地硬撑着爬起来，因为那些芝麻叶还等着自己去卖。县城离我们村有八里多地，母亲急匆匆卖光后，还要一路小跑再回家。就这样，母亲就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一直苦苦地、坚强地支撑着。

母亲就像这芝麻叶一样，对外界无所求，散发出的却是浓浓的香气。无论遭遇多少苦难，从不报怨，从不放弃，始终保持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每当我懈怠时，眼前就浮现出母亲摘芝麻叶时那忙碌的身影，以及她那被熏得通红通红的脸，那被蒸汽打湿的头发，连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汗水。我的眼泪偷偷地流了出来，我不敢再偷懒，继续我的工作和学习。

由于积劳成疾，母亲早早地过世。母亲，如今，您的孙子已经上大学了，您传给我们的吃苦与耐劳、自立与坚强、牺牲与奉献的精神，我们将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这也是对您的一种报答。

（作者单位：邢台市公安局信都分局）